第十七章姨娘

    沐侍郎听后自然是极为开心，连忙命常胜亲自去了趟秋禧堂，将这个好消息报给太夫人知道，而后又遣了个丫头去芭蕉院报喜，自己则由秋姨娘陪坐着，小酌了几杯。

    沐太夫人听后，笑着对陈妈妈说道，“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行事还这么毛躁，还没满三个月，就到处嚷嚷开了。”

    陈妈妈陪着笑，“老爷也是想让太夫人高兴高兴。”

    “我是高兴了，只怕那位又要闹腾了。”沐太夫人伸出食指，指了指芭蕉院的方向。

    陈妈妈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若将她接来秋禧堂安胎？”沐太夫人喃喃自语，“那位腿伤在床，这个理由也无不可，且要趁早，不然等小一辈回来了，又是一番折腾。”

    沐家大奶奶小苏氏是沐苏氏娘家内侄女，自通山回京，自会担起掌家的责任，面上对她这个祖母再尊敬，也亲不过她的堂姑妈！

    陈妈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主动开口道：“可要老奴去向太太说？”

    沐太夫人点了点头，此事也没必要大动干戈，否则，也有些不太像话，弄得像她整日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似的。

    秋姨娘的贴身大丫头来向沐苏氏报告喜讯时，沐清婉和温姨娘都在一旁。

    沐苏氏笑着让温姨娘赏了报喜的丫头，又嗔怪地看了温姨娘一眼，“你比她年长，怎么倒未能替老爷生下一儿半女？”

    温姨娘弯腰递银角子的身影便一僵。

    十六年前她生第一胎的时候难产，孩子没能保住，身子严重亏损，自此再未能有孕。

    事后，沐苏氏从玲珑阁里一位姨娘房里搜到不干净的东西，大发了一通脾气，此事闹得甚凶，连太夫人都惊动了。

    那位姨娘是沐侍郎极为宠爱的，被沐苏氏一顿毒打，唤了个牙婆子来发卖了，沐侍郎也不曾替她说过半句话。

    温姨娘将银角子递过去，直起腰，缓声道：“妾身不若妹妹那般有福，没有子女缘。”

    沐苏氏也想起旧事，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沐清婉敏感地意识到了气氛的冷清，爹爹的侍妾有了身孕，意味着她将会有一个庶出的弟弟或妹妹，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欢喜。

    她捏了捏沐苏氏的手背，挽着沐苏氏的胳膊，甜腻地唤了声：“娘！”

    沐苏氏回过神，看见女儿明媚的脸上染上一丝担忧，反倒笑了笑，点着她的额头道，“以后啊！娘亲可要好好挑一挑，给我的婉丫头找个老实专一的丈夫，家里小妾通房一个也无，断不会出任何糟心事！”

    沐清婉哪受得了被亲娘如此打趣，她俏脸涨得通红，紧紧贴着沐苏氏的胳膊，“娘取笑婉婉，婉婉不依！”

    温姨娘轻声打发报喜的丫头走了，体贴地为沐苏氏换了杯茶水。

    母女二人没有腻歪多久，陈妈妈便过来了。

    斟酌言辞，将沐太夫人的意思表达了一番。

    “我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母亲既愿意担起这个责任，儿媳自是感念她的关怀。”沐苏氏听后，只谈谈一笑。

    沐清婉看着母亲的大度，内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总觉得或许母亲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温姨娘，你便随陈妈妈走一趟，帮着将秋姨娘送往秋禧堂。”沐苏氏说完，转向沐清婉，“婉儿，你去把八宝阁第二层靠外那个褚色的小木箱拿过来。”

    沐清婉闻言下榻，拿了木箱过来。

    沐苏氏掏出钥匙，打开，从里面捡出两样首饰递给温姨娘，“秋姨娘身怀有孕，于我沐家子嗣有功，将这个双蝶戏牡丹金步摇给她，你管家辛劳，就拿根簪子戴吧。都不是什么好物什，你们不要嫌弃才好。”

    沐苏氏口里虽是这么说着，却无人相信这两件东西是寻常物，不然也不会锁在她的首饰匣里。

    “妾身谢太太赏赐。”温姨娘手里接过两件饰物，俯身行礼。

    玉簪通身圆润，色泽鲜亮，步摇做工精致，栩栩如生，都不是寻常之物，赏给两个妾，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温姨娘心里如此想着，和陈妈妈一起告退出来，前往玲珑阁。

    沐侍郎已用完晚膳，正歪坐在圈椅上惬意地饮茶，见到温姨娘手里捧着的两件饰物，脸色蓦地一沉。

    “妾身见过老爷（奴婢给老爷请安）。”二人行过礼后，温姨娘自是注意到了沐侍郎面色不虞，她将饰物举到身前，“这金步摇是太太赏给秋妹妹的，言妹妹于沐家子嗣有功。”

    沐侍郎目光自步摇上掠过，又扫了眼碧玉簪，哼笑一声，道，“又不是如何好的东西，你们暂且收下吧，改日爷再赏你们更好的！”

    陈妈妈又将老太太的意思表达了一遍。

    沐侍郎听完直皱眉，“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打扰了母亲终究不好，多派几个丫头婆子服侍着便是。”

    陈妈妈少不得道，“太太现下又不方便，丫鬟婆子难眠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老太太说，秋禧堂地方大人又多，老太太终日吃斋念佛，太寡素了些，秋姨娘只在那儿安胎，满了三个月就搬出来。”

    老太太都说得那么可怜了，沐侍郎不答应便有些说不过去，他语气带着歉疚，面上却无甚表情地道，“是儿子不孝，日后定当多找时间陪她老人家。”

    秋姨娘接了步摇，朝温姨娘服了服，“谢谢太太赏赐。”

    温姨娘回以淡笑，和陈妈妈一起，指挥丫头收拾东西，不过半个时辰，就将秋姨娘请上软轿。

    第二日，沐清漪从春蓝那里得知秋禧堂又进了新人。

    祖母还真有些喜欢管闲事。她心里想着，少不得拖着不太舒服的身子，在给沐苏氏和沐太夫人请完安后，绕道偏房，去拜访下秋姨娘。

    虽说是个妾，自己也是个庶女的身份，并不比她高到哪儿去。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沐侍郎的骨肉。

    沐清漪的态度礼貌而恭敬。

    秋姨娘倒是比想象中亲热，走过来熟络地扶着她的胳膊，引她到一边坐下了。

    沐清漪眼角余光扫了眼屋中几个丫鬟、婆子，秋姨娘却已经打开了话匣，“春红，去小厨房看看熬的汤好了没有，端过来请大娘也尝尝。”

    沐清漪连忙推辞，“这是给姨娘安胎补身用的，姨娘自己喝了才好。”

    秋姨娘却是无谓地笑了笑，“一个人吃东西多没意思，你陪着我，我也吃得多些，”说完也不管沐清漪再三推辞，将大丫头春红支使了出去。

    沐太夫人指给秋姨娘的王妈妈便一步不离地站在她身旁。

    秋姨娘兴致勃勃地与沐清漪攀谈着，问她日常在秋禧堂都做些什么，说到一半，忽然捂住肚子，轻哼了一声。

    “姨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王妈妈立刻发现不对，出声问道。

    秋姨娘用手顶着肚子，皱了好一会儿眉，方声音虚弱的道，“肚子里隐隐作疼，妈妈看看能否禀了老太太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王妈妈的任务就是盯着秋姨娘安胎，现在秋姨娘身体不适，她自然着急，先是叮嘱了秋姨娘坐在榻上，莫要动，后脚步匆匆，亲自跑了一趟。

    沐清漪坐在杌子上，出声唤春蓝，“你去打盆水，给姨娘擦擦脸。”

    秋姨娘满脸隐忍的痛苦之色，显得很难受。

    春蓝犹疑地看了一眼，领命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下二人，秋姨娘坐直身子，一手仍旧捂着肚子，眼睛却盯着沐清漪，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

    她比沐清漪年长十余岁，身段正是最为美丽诱人的时候，面上却是一派少女般的娇憨。

    沐清漪不由心生感叹，母亲培养的出来的人，果真个个都非凡品。

    “不知矅秋有何指教？”

    确切地说，是母亲有何吩咐？

    秋姨娘，别名矅秋，是沐清漪娘亲杜静姝亲自赐的名，极少有人知道。

    “奴婢在沐府后宅蛰伏数十年，便是为了给姑娘回来后做个照应。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但提无妨。”矅秋反倒先客气了起来。

    沐清漪眉心一凛，难不成是她发现了什么？

    她冷下脸，道：“时间有限，我不喜欢打哑谜。”

    秋姨娘低声笑了起来，“果真连性子都和夫人一模一样。”

    沐清漪盯着她笑意弥漫的眼睛，没说话。

    秋姨娘便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夫人着奴婢问姑娘一句，计划进行地如何？”

    “你应知晓，王二郎已成我的裙下之臣。”沐清漪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生硬，说不出是讥讽还是什么，惹地落棋又是一笑。

    “姑娘风华正茂，迷倒几个年轻公子哥儿，也是常理。”

    沐清漪彻底冷下了脸，这句话怎么都不像一句称赞。

    “王二郎年轻有为，你又提前俘获了他的心，据暗卫传来的消息，徐家那位小姐似有些不干净，姑娘这边若是有把握，奴婢便将那消息散发出去。”

    “如何不干净法？”沐清漪不由皱眉，难道上辈子王琅并没有顺利成婚，是因为徐家八小姐有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秋姨娘却忽然捂着肚子，哼哼唧唧起来。

    沐清漪闻言，坐在杌子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过不一会儿，春蓝端来了热水，见秋姨娘面上的痛苦之色又增添了些，内心不由惴惴，连端盆的手，都有些抖。

    沐清漪倒没发现她竟如此胆小。

    “你放下，我来吧。”沐清漪忍不住起身。

    春蓝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脑海里划过私底下姊妹闲聊时谈到的一些后宅腌臜事。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奴婢服侍惯了人，姑娘还是在一边站着吧。”

    沐清漪不便勉强，毕竟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而秋姨娘又正有孕在身。

    幸好过不多久，王妈妈返了回来，沐清漪不便久留，带着春蓝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