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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1章 祢衡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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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同意把联络增援王朗的事儿,安排给步骘去处理后,

    剩下的大部分操作细节,到时候诸葛瑾都可以亲自跟步骘交代,没必要耽误刘备的时间。

    主要是刘备对于那些代理人之间的冲突手法也不是很感兴趣,他的道德水准导致他不希望了解太多细节,子瑜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即便如此,诸葛瑾还是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跟刘备沟通的点,于是顺便提议道:“主公,我以为,此番暗助王朗、制衡孙策,或许还能文武并用。

    武的那一路,自然是让子山暗中资助王朗。文的那一路,也需主公以扬州牧身份,同时致书孙策、王朗。

    一边表示理解孙策对勾结山越者的惩戒态度,但也要允许王朗交出山越降将赎罪。希望双方保持克制,不要完全用武力方式解决问题,

    避免发生‘明明是为了解决山越的问题,却导致汉人之间发生内斗,生灵涂炭’的惨剧——孙策是肯定不会听的,但主公必须说,这个姿态做了,对主公的仁义美名有益,将来扬州全境百姓,也会因此更加拥戴主公。

    而且在下估计,孙策既然只有江上水军,而缺乏海军,需要另行造船筹船,那么将来如果他打到东冶登陆上岸、围城日久,或许很容易出现军粮不济的情况。

    这种渡海数百里作战,后勤极难保障,我怕孙策到时候会屠戮无辜以筹粮。主公可以料敌先机,先把渡海作战的困难明明白白告诉孙策,以示主公之大度,作为劝对方和平解决的一个理由。

    然后再预防性地告诫:孙策既然是以为汉人抗山越的大义名分,才挑起的这场冲突,那么他必须言而有信,时时刻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若是他敢以保汉伐越为名出兵、最后缺粮了却屠戮汉人筹粮,那么主公将来一定会为全扬州的汉人讨回公道!主公要把话说在前头,逼得孙策就算遇到渡海断粮、后续船队被拦截的情况,也只敢对闽地的山越人下手劫掠,这样也能减少我们汉人内斗的损耗。”

    诸葛瑾说这番话,当然是因为他前世看过网上不少人讨论孙策的问题。

    凭良心说,孙策在屠城方面,相比于曹操肯定算是很克制的了,但是也确实有屠城的纪录,他的本传里写得最明明白白的三個字,就是打王朗的最后一战,“屠东冶”,也就是后世的福州。

    作为唯一的标志性纪录,在网上被人提的频次和知名度自然极高。

    至于孙策为什么要屠东冶,《三国志》当然没写,这种动机层面的东西也不好找证据。

    但后世网上大部分揣测,是觉得渡海作战后勤困难,比如打了几个月后遇到福建的台风季、海船没法出海回航,只求速攻破城,靠抢城内的粮维持。

    诸葛瑾倒是不想妄加揣测,但不管孙策是不是因为不计代价破城时伤亡过大、积怨甚深,才屠城的。如今既然刘备当了扬州牧了,就应该表态预防一下。

    等孙策到了福建,一旦真筹不到军粮,希望他能想起刘备的警告,要筹粮也得沿着闽江进入深山、找山越人的部落筹粮。如果被刘备发现他屠汉人聚居的县城筹粮,那将来肯定会要孙策付出代价。

    而且只要抓住证据,这也可以作为将来刘备插手孙策、王朗事务的一个开战借口。毕竟刘备是扬州牧,哪怕孙策有圣旨授权处理王朗问题,也该在刘备划下的框架内推进。

    当然,这种问题的宣称强度不是很大,主要是许都朝廷被曹操把控,曹操本人就是个不觉得屠城算什么罪孽的存在。

    但宣称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嫌多的,数管齐下效果更好。陈琳为袁绍讨伐曹操,找了多少宣称呢,也没见袁绍嫌多啊。

    诸葛瑾最希望的,还是孙策能听点劝,因为刘备的蝴蝶效应而放弃屠杀汉人的邪念,他宁可不要这点宣称,毕竟扬州的汉人百姓,在刘备看来已经是他治下的子民了。

    ……

    刘备听了诸葛瑾这番补充建议,自然也是从谏如流,立刻让人去找孙乾、负责写给孙策的警告书信,王朗那边也要装模作样写一封,到时候让步骘顺手带去就好。

    做戏做全套嘛,如果只给其中一方送信,容易落下拉偏架的嫌疑。

    信的措辞孙乾可以自己组织,主要思想听诸葛瑾的口述即可。

    然而,刘备派去的侍者,却没能在孙乾的曹署内找到他,过了好一会儿,兜了个大圈子才找到。

    刘备见到孙乾时,看到孙乾脸色惊疑不定,便有些诧异,语气和蔼地问道:“公佑今日可是在忙别的要务?缘何不在曹署?看你神色不定,莫非是有什么棘手公务?”

    孙乾拱手一礼:“主公见谅,上午突闻要事,赶去驿馆接待了几个从江夏讨回的朝廷属吏、为他们压压惊。

    前番祢正平过境,主公对其礼遇有加,故而他们完成使命后,回许路过此地,特意私行前来、透露了一些重要消息。”

    刘备听说孙乾是在忙着维护朝廷关系,顿时就不计较了,还连忙吩咐:

    “这是正事,公佑还是先去忙陪客的事吧,我这边不急。对了,那祢衡回返,怎变得如此谦卑、也不吆喝使唤人了。只有公佑你一人陪同,他们也不生气么。”

    孙乾无奈地摇摇头,这才得暇把话说全:“哪还有什么祢衡,我接待的只是朝廷属吏,祢衡本人,在江夏被黄祖杀了。”

    饶是刘备气度沉稳、处变不惊,骤闻如此劲爆消息,也本能般地duang一下从坐榻上跳了起来:

    “什么?黄祖敢公然杀害前去调停的朝廷天使?他失心疯了么!纵然汉室陵迟、纲纪崩摧,也不至于如此……

    当年刘焉想截杀入川天使、阻隔旨意,也只敢放出米贼张鲁,假借反贼之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黄祖之于景升兄,虽听调不听宣,形同军阀,但毕竟不如张鲁之与刘焉,此事景升兄知道么?”

    孙乾:“刘荆州应该不至于参与……毕竟蕲春、邾县等地的行动,是黄祖自作主张,拓地之利,也是黄祖自享。”

    刘备听说刘表没有参与后,才算是觉得事情稍稍合理了些,然后他又忍不住追问:“那可曾打探得知黄祖究竟为何杀害祢衡么?”

    孙乾:“属下刚刚未曾来得及细问,不如请主公亲自去驿馆,询问天使随从属吏。”

    刘备点点头,觉得这是应该的。虽然对方身份只是随员,但毕竟是朝廷派来的。

    刘备向来待人接物比较礼貌,很拉得下面子,当即就带着诸葛瑾和孙乾很快来到驿馆。

    那些使者随员看起来还有点惊弓之鸟,看到刘备亲自来接见他们,又联想到在黄祖处的担惊受怕,这强烈反差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左将军救我等!”几个使者随员看到刘备就行大礼。

    刘备连忙扶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呐。上差可是朝廷派来的,之前莫非是在荆州遇到了什么误会?不管如何,既然回到了扬州地界,肯定会安然送你们回豫州。

    听说曹司空的大军如今刚刚攻破汝南郡安风县,你们从此地直接北上,稍稍绕路,不出三五日便能见到曹司空,与大军同行便安全了。”

    几个随员这才稳定了情绪,随后由祢衡生前的一位副使负责跟刘备交谈。

    刘备便问起祢衡之死的前因后果、究竟怎么得罪的黄祖。

    那副使全程经历了当时的场面,便一五一十全部说了:

    “那日祢郎中抵达黄祖处后,黄祖初时也设宴款待。祢郎中……也有些不当之处,将军也是知道的,他生前素来佯狂不羁,说话不给人留面子。

    接风酒宴上见黄祖仪态庸俗,祝酒言辞粗鄙无文,祢郎中便屡屡出言明嘲暗讽,让黄祖极为恼怒。

    后来,又聊起朝廷差遣,祢郎中觉得前番在合肥时,如此受礼遇、朝廷吩咐将军无有不从,他黄祖算什么?岂敢违抗朝廷的意思?于是祢郎中便毫不退让,要黄祖交出全部袁术降将,还说了一些狠话。

    黄祖面子上挂不住,震怒说祢郎中欺他太甚,说当今乱世,兵马部将岂是朝廷一纸空文想让人交出便交出的,让祢郎中识时务些。”

    刘备和诸葛瑾听到这儿,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祢衡就是嘴臭不肯退让,把自己作死了。

    而诸葛瑾此前让刘备礼遇他,诸葛瑾本人跟祢衡见面第一天时的种种忍让(当时第二天开始诸葛瑾就装病不见了,所以他只需要忍第一天),如今看来,都促成了祢衡的愈发妄自尊大。

    要不是祢衡在刘备这儿说一不二,第一次感觉到了做朝廷天使的爽,把威风抖起来了,说不定他到黄祖那儿时,也没后来那么狂。

    诸葛瑾估计,这次祢衡在黄祖处的狂妄程度,肯定是远超历史同期了,属于被捧杀。

    想到此处,诸葛瑾才第一次插话,反问那副使:“所以,祢衡依然毫不退让,黄祖就把祢衡杀了?”

    副使叹了口气,倒是又说出一些秘闻来:

    “倒也没有,黄祖之子黄射,当时见父亲已有醉意,出面苦劝,让黄祖不可对朝廷天使过于无礼。

    同时黄射又对祢郎中出言反驳,说祢郎中所请颇不合公理,有偏帮之嫌,还说我们定是在玄德公处收受了很多好处,这才舞弊使命。”

    刘备闻言顿时就想拍桌案了,可惜眼前无案可拍,但他还是不怒自威地喝道:“黄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祢正平在庐江时,我不曾求他分毫之事!”

    那副使连忙说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是亲历之人,当然知道将军的公允!这都是黄射的小人之言!但当时那黄射偏偏就以己度人,说出了一个证据,自以为得计,却引起了与祢郎中更大的争执。

    当时黄射是这么说的:‘久闻庐江要害在于皖城,皖城被破时,听说罪将桥蕤家眷也都留在城中,必然被诸葛瑾所获了。诸葛瑾敢以收容降将罪人之名谴责其父,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因为听说桥蕤二女颇有国色,已经被诸葛瑾纳为妻妾,诸葛瑾自己为了好色便不顾国法,擅抬罪奴之籍,还有何颜面指责黄家收容降将’。

    可惜便是这番言语,最后害了祢郎中。祢郎中当时与我等,都仗义执言,说在庐江与诸葛伏波会晤时,都曾亲眼见过,那桥蕤二女身着奴婢服色,端茶递水,一如朝廷礼法。

    黄射当时面露惊讶之色,完全不敢置信,只说我等身为朝廷天使,竟也收受了扬州军好处、公然扯谎。而黄祖更是酒意已深,觉得我们是在偏帮,一怒之下说什么要帮朝廷清理门户,诛杀这些欺上瞒下的奸佞。

    黄射反应过来时,还想苦劝,但刀斧手已经执行了黄祖之令,把祢郎中斩杀了。次日酒醒之后,黄祖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把祢郎中厚葬,还自行上表辩解。”

    刘备听完这番话之后,震惊许久的神思才算是渐渐平复,好歹他已经能想象出,整个过程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而诸葛瑾也在心里默默复盘,想着这次祢衡之死和历史上的祢衡之死,有多少出入。

    说句良心话,诸葛瑾这次并没有料到祢衡会必死,他觉得祢衡的身份已经改变了,这次是带着任务去黄祖那儿的,说不定黄祖会收手。

    不过仔细一想,历史上祢衡去刘表那儿,也是为了“劝说刘表不要对抗朝廷”,严格来说也是天使,黄祖那一刀严格追究罪行的话也是很重的。

    只是历史上的曹操不想追究,曹操自己也被祢衡骂得狗血淋头,巴不得有个人帮他借刀杀人。

    但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这一世的祢衡之死,有的是人愿意较真。

    而刘备在梳理完前因后果后,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他不由目光诧异地盯了诸葛瑾许久,盯得诸葛瑾都有些心虚了。

    安抚完副使和其他属吏,离开驿馆后,刘备在驿馆门口就拉住了诸葛瑾的袖子,附耳低语:

    “那桥蕤二女被你罚为奴婢,并且让她们当着朝廷使者的面、穿着粗麻衣服端茶倒水,不会也是你骄敌之计的一部分吧?

    难道这也在算计之中么?伱早就料到黄射会以我军也收容抬籍罪眷来反驳朝廷的调停?”

    诸葛瑾大叫无辜:“这怎么可能是我的算计?我只是小心无大错,不被人抓住把柄罢了。

    不过以常理度之,只要我们于无伤大雅的小处,多多尊奉朝廷法度,自然有的是机会反衬对方的目无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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