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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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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练的悲伤?”
  当听到熟练的悲伤,这样一个奇特说辞,星辰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问题,自然便是什么叫熟练的悲伤?疑惑中,他的眉头也下意识蹙起了一下。
  而循着如此思绪,星辰自然也再次想起,此前两次无知无觉间,便进入了那种状态的时刻。
  方才的思考中,星辰当然已经明确到,当时的自己,确实是在身心都陷入彻骨悲伤时,不知不觉便进入了那两种状态,可自己当的所谓悲伤,到底和其他时候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乎,难道自己现在就不伤心么?
  当然了,再次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星辰也默默思考着,南宫吟歌口中,所谓至少悲伤的时刻,是最能契合那种状态的时刻的说辞。
  悲伤的时刻,是最能契合那种状态的时刻……
  这般思索着,又想着其他时候,自己再次感知到那种奇特神识的时刻,星辰虽也说不上怎么回事,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悟了什么,他好像意识到了那看似并不完全一样的时刻,其实却有着的共同点。
  无论是外物刺激,强行封闭了自己对这个世界,在一定程度上的感知,还是伤心到极点后,好似除了彻骨悲伤,再无其他感觉,再感受不到这世界的点滴……
  想到这里,自觉悟了什么的星辰,目光也不自觉轻颤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像是意识到,难道那奇诡神识出现的契机,就是自己或被外力所创,或因为心境变化,而在一定甚至乎全部程度上,对这个世界失去感知的时候么?
  而那种时候,神识出于对自身的保护,就会在自己都无意识的状态中出现,用以弥补六识缺失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所以当时,自己才发现了老虎钳和绞肉机?
  以及后来,自己也发现了雷牙和南宫吟歌?
  如果放在古代,尤其星辰曾经生活过的,那个科技已然侵入人类社会每个角落的时代,思考现在的问题,一定会让星辰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然而现在已经是三十二世纪,而星辰也已经在新地球上生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来,他对世界的认知,早已被无数事物一次又一次打破。
  他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修真者,有古武者,有姿态和力量都非常奇特的原住民,甚至有超脱当代人类此前认知的,那只可怕的变异后只幻空。
  甚至乎,在同样令人震惊的,那段吕喦附着于长剑里的记忆中,星辰还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着一个自古而今,都凝视着人类,也凝视着新地球的超维度存在?
  在经历如此多的事情,对世界认知也一次又一次破而后立,对未知事物接受程度,早已远非常人的星辰,自然不会因为目下思考的事情,觉得自己真的犯病了。
  尽管他也一度觉得,这一切都好似天方夜谭,但真正回过味来,其实星辰也明确意识到,虽然剑意的存在,甚至比修真本身还要奇特,但相比较起能够修真的变异猴子幻空,相比较起吕喦用某种方式留在佩剑里的,那横跨了时空的记忆和力量,相比较起潘德拉贡家族先祖亚瑟王,用和吕喦类似的方式,让每一个继承人都变成“自己”,以达到所谓永生……
  最后,再相比较起那个让人每每想到时,都感觉人类,甚至地球和新地球,都好似沧海一粟般渺小,极有可能真实存在的超维度存在。
  想到以上种种,星辰又觉得,剑意本身好像又变得如此能够接受了。
  同样的,如此想法下,深陷悲伤时刻的某种状态,能够感知甚至能够控制那种神识,并控制剑意的说法,又如何无法接受呢?
  也许从千年之前,人类发现地球真相那一刻起,时代的认知,便已经在不断颠覆的路途上,开始一路狂奔了么?
  默默思索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想得有些远时,星辰立即又将心绪给拉了回来,他已经隐约感知到,诚如南宫吟歌所言,或许说是悲伤本身控制了神识和剑意,也不能够尽然确定,因为真正控制或者说牵引了那种神识出现的,应该是人悲伤到极点的时刻,所陷入的某种状态。
  关于那种状态,星辰方才当然已经思索过,是否就是那种无知无觉中便陷入的,对这个世界的感知缺失呢?
  可说到底,所谓熟练的悲伤,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它和那种感知缺失的状态之间,又有何联系呢?
  熟练……
  无知无觉……
  等一下!
  快速的思考中,联系着想法中各个关键词,星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而这也让他由原本微微颔首的姿态,不自觉将头抬了一下。
  然而抬首之际,瞳孔微微收缩着的星辰,还未来得及说出,自己刚刚想到的事情,他身旁南宫吟歌却先一步开口了,而南宫吟歌所言,竟又一次暗合了他心中所想。
  “所谓熟练啊。”像是经历一番苦思,终于想到了该怎么描述的南宫吟歌,和因为刚刚想到什么,而抬起头来的星辰对视后,微笑着继续道:“大概就是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吧?”
  蓦然听到,南宫吟歌再次出口的说辞,又一次暗合自己刚刚所想时,虽然仍有惊讶,可如同因为方才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关系,星辰也不再感觉到那么讶异,他只是下意识回应着:“无知无觉么?”
  “对,无知无觉,为师给你举几个例子吧。”另一边,看着星辰愈发淡定的模样,方才便已久因为星辰而惊讶过的南宫吟歌,仿佛同样因为有了经验,保持着微笑继续道:“比如我们每个人学会走路,其实都是有一个过程的对吧?但是你真正学会走路之后,走路时你应该不会再去想,怎么迈脚,怎么跟脚,才能保持平衡不摔倒吧?”
  “因为我们已经足够熟练了么?”听着南宫吟歌言辞,星辰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再结合方才所想回答时,只觉得若有所思。
  是啊,谁会在走路时去计较,自己要如何才能够保持平衡呢?多年的适应后,那种能力早就刻印在了神经和大脑里,每个人走路时,这些已经刻印在身体和大脑里的信息,会让每个人都在时刻保持平衡,但又不会有人去注意到,因为那是如此的熟练,熟练到每个人都觉得这如此自然。
  同样自然的,还有每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要完成那些事情,大脑需要时时刻刻都向神经传达海量信号,但没有人会去留意这些,因为那同样是如此自然。
  唔……自然?
  星辰如是作想时,用尾指挠着发痒耳廓的南宫吟歌,仍然保持着微笑继续道:“我再举一个更贴切的例子啊,就像学过摄影的都知道,摄影的初级只是就是构图,但是网上每一个烂大街的教程,又都会告诉读者一件事情,就是要先学会构图,然后再忘记构图,所以那种感觉就像摄影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摄影师吧,无时无刻不在构图,但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构图,完事了还可以装个x,我随手一拍就是一张壁纸。”
  先学会。
  再忘记。
  无时无刻。
  却也无知无觉。
  这就是所谓真正的熟练么?
  静静听着南宫吟歌描述,已经有着许多想法的星辰,自然在无知无觉中,也提取到了许多似有若无的关键词,仿佛这样的思考和提取,也早已成为了他一种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却又不会刻意去知觉的熟练技能。
  当然了,提取完那些似有若无的关键,却又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的星辰,倒并没有直接正面回应当下话题,他倒是忽然打了个岔道:“没想到您兴趣涉猎得还挺广,师父。”
  星辰话中所言,自然是指南宫吟歌既会弹吉他,又像是会摄影,更不知是否还会更多其他技能。
  “我们这个时代是这样的嘛。”听闻星辰的打岔,南宫吟歌倒也不觉在意,挠过耳廓后,他微笑着,一边弹着指甲缝里挠进去的些许皮屑,一边道:“特别是我这样的人,闲着也是闲着,对吧?”
  听到南宫吟歌说到这个时代时,星辰也于又一次靠在树干上的时刻,蓦然觉得有些感慨,他当然明白,南宫吟歌所言,指的是这个时代和他曾经生活的古代,确实很不一样。
  古代二十二世纪,那个全人类都在为命运抗争的时代里,兴趣在很多时候都是有点奢侈的,尤其星辰这样在短短十八年里,就完成了所有课业以及训练,承担着非同寻常使命之人。
  若非如此,除了偶尔的古代剑术修习外,或许当初的星辰,也会有更多其他兴趣吧。
  其实这一刻,星辰真正感慨的事情是,他觉得这一切,好像忽然都变得有些有趣起来,因为他意识到,一年多前,正因为他那曾经唯一的兴趣,他才会和南宫吟歌结识,也才会有了到现在为止的那么多阴差阳错。
  他忽然有些感谢自己从前唯一的兴趣,因为不知不觉,已然交心至此后,他是如此感谢着,自己竟能有南宫吟歌这样一位师父。
  感慨的同时,对于过程中捕捉到的关键,已经梳理完成的星辰,也像是有了一个答案。
  想着那个答案时,星辰也莫名想到了南宫吟歌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好像不正经得异常开心,但不到四十岁,却已经有着年过半百疲态的现状。
  同样的,他也想到了南宫吟歌此前以剑为琴弹奏时,那无声落泪的悲惋,以及一曲弹罢后,又瞬间恢复往日神色的突兀。
  想着这些,下意识抬起头来,凝视着枝梢之间,那只一直跳动的异星飞鸟时,星辰也觉得心中结论愈发明晰了,他淡淡开口道:“所以,所谓熟练的悲伤,就是忘记自己在悲伤么?哪怕时时刻刻都在悲伤,却熟练得无知无觉……”
  这样说着的时候,星辰脑海中也默默盘旋着,许多年前,南宫吟歌或许未曾有一刻停止过的悲伤,终于在他有感而发的某次弹唱中,熟练得再没有了痕迹,却也再没有过真正的逝去过么……
  听完星辰的结论,南宫吟歌轻轻吹了吹指甲缝间,那仅剩的一点皮屑,先是颔首微笑了一下后,才道:“对,而且反过来说,等到你能真正领悟那种状态,你就不会再忘记了,就算你开心起来的时候也一样,就像学会骑没有陀螺仪的老式机车后,你就不会再忘记保持平衡的方法一样,当然我是指真正的领悟。”
  真正的领悟。
  “所以这就是您要教我弹吉他的原因么……”再次开口时,星辰的语气却蓦然有那么一丝低落,因为他忽然不太确定,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心态。
  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确了所有的事情,他也觉得学习一个兴趣,对自己不会是多大的难事,但经过以上对话后,他却又忽然觉得那种感觉有些玄奥,他不太确定自己需要多长时间去体会,甚至乎……自己能否真正去体会那种感觉。
  毕竟他现在也很悲伤,可他现在却根本感觉不到神识的存在。
  再次瞟向南宫吟歌鬓角白发时,星辰只觉忧心更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先不要想那么多嘛,乖徒儿。”大概已经听出星辰语气间,那种淡淡低落吧,南宫吟歌转过头来,保持微笑看着他的同时,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现在的条件,比我当初有利得多,你只差最后一步,而等你跨过那一步,再领悟真正的剑意就很容易了。”
  “不是……等一下。”听到南宫吟歌说辞而愣神间,星辰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如其来的说法,而变得更加迷茫,还是因为感觉到讶异,他看向南宫吟歌,下意识反问道:“什么叫真正的剑意?”
  星辰当然迷茫,因为按照南宫吟歌此刻说辞,就算他体会到了,那种所谓熟练的悲伤,并在那种状态下,控制了自己的神识,他也还需要去领悟,所谓真正的剑意?
  “对,真正的剑意。”再次看到了星辰有些好玩的神情,南宫吟歌却并没有露出好玩的表情,而只是保持了微笑,大概他也明白星辰现在的心急情绪吧,他只是淡淡微笑着解释道:“等到你领悟那种状态,然后在那种状态中,你就可以试着去领悟剑意了,而且说起来,真到了那一步的话,你领悟剑意其实就很简单了,因为说起来其实很相似,你要熟练到忘记自己在用剑。”
  “忘记自己在用剑?”蓦然听到如此说辞,本就迷茫又讶异的星辰,也不知为何,他又一次想起了一年多前,南宫吟歌跟他说起过的,那套要以剑御心,因为无心之剑,绝无破绽的理论。
  星辰这般想着,却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具体该往哪里着落时,南宫吟歌也继续道:“到时候,你得先忘记你在用剑,再在那种欺骗了整个世界的状态里,忘记自己身处在那种状态,然后你就能在真正意义上,骗过这个世界,还有骗过空间了。”
  “骗过空间?”
  听闻南宫吟歌如此说辞,即便心中仍有迷茫,但品着其中意思时,星辰仍是下意识收缩了一下瞳孔。
  因为那一瞬间,星辰满脑子都是此前南宫吟歌使用剑意时,那种除了自己神识外,再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的姿态。
  难道那姿态的真相,以及剑意的终极真相,是因为使用剑意时的南宫吟歌,竟真实地骗过了所谓空间么?
  真实地游走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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