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对饮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鑫九离开后,星辰独自站在天然天井中心,在那温暖阳光下站了很久。
  或许星辰也说不上来,此刻的他,到底是因为心中茫然无措的思绪,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抑或着苍凉又纠结着无数思绪的内心,单纯渴望着阳光带来的温暖。
  直到浑身都被温暖阳光,炙烤得有些热烫。
  直到温暖的空气,仿佛随气息进入了肺部。
  直到心中所有无措思绪,都仿佛被那暖流些许晕染。
  星辰才终于转身,走向了南宫吟歌的木屋。
  摆设雅致的木屋厅室中,再次确认了一下,邵东呼吸和动脉都很平稳后,星辰目光游移着,下意识看向了厅室的一个角落。
  其实从刚才将邵东搬进来开始,星辰就已经不自觉间,注意那个角落很久了,那角落放着一个纯木的多层架子,而其中一层上,摆放着一瓶白酒,白酒旁还倒扣着几个叠在一起的玻璃酒杯。
  星辰之所以会注意那瓶白酒,是因为种种愁绪充盈他思绪一刻,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不自主回想起来,一年多前,和邵东一起喝酒,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喝酒并醉酒后,那种迷离又恍惚的思绪。
  只是和注意了那瓶白酒很久一样的是,星辰也犹豫了很久,因为他不仅记得当初喝醉后的迷离恍惚,他同样记得那次宿醉醒来后,那种脑袋沉重,思绪涣散的不适感,还有他当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喝酒的枝节。
  注视着架子上的白酒,带着依旧纷繁的思绪想到这里时,阴凉木屋中,感受到身上阳光带来的温暖,又开始慢慢流散时,星辰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因为他知道再想下去的话,他难免又会沉溺于当时前后,那些跟苏珊有关的过往,而那些过往一定会让他更加崩溃。
  思绪游离至此时,原本还在犹豫的星辰,蓦然愣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其实这样的想法,无异于他已经开始想苏珊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着身上残留的巨神星温度,逐渐被空气消蚀殆尽,莫名又感觉到,身上和心中都有些发凉的星辰,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也不想再犹豫了。
  如此念头中,探出手去,帮昏睡中的邵东整理了一下身上薄毯后,星辰终是起身走向了角落的架子。
  只有一只手的情况下,星辰用指尖小心翼翼镊起两只酒杯,而后用掌腹将白酒提了起来。
  拿起白酒时,站在厅舍角落的星辰,透过身旁一扇推拉门的缝隙,看到了木屋内部,一间摆设简单却雅致的卧室。
  卧室里收拾得一丝不苟,床榻干净整洁,采光极好的窗口处,还有一张架着镜子的梳妆桌。
  瞥见那卧室时,星辰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大概他此刻的心力,本也容不得他多想什么,他只是下意识想着,无怪乎对于邵东占用厅室卧榻这件事,南宫吟歌并无什么不适情绪,大概那本也不是他主要休息之处么?
  一晃而过的思绪后,拿起酒杯和白酒的星辰,再次走向了屋外。
  不经同意,就随便用别人的东西,当然是不对的,各种意义而言,都算接受过完备教育的星辰,当然更是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他才拿了两个酒杯。
  也所以他才在拿起白酒和酒杯后,再次走向了林间空地。
  林间空地一侧,一棵巨树树干侧面的林荫下,刚刚小心整理完,那些沾染无情花上的尘埃,正要歇息一番的南宫吟歌,见到星辰拿着白酒和酒杯走过来时,下意识错愕了一下。
  错愕过后,直着身子坐起来的南宫吟歌,抬头与星辰对视,见到星辰眼中复杂神色一刻,讶异神情却又霎时褪去,亦不知那一刻的对视中,同样身为男人,也曾经年轻过的他,到底已经看懂了多少。
  收起讶异神色后,面对仍然呆立自己身前的星辰,南宫吟歌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仿佛依然像往日般玩世不恭,但经历诸多枝节后,说不上为什么,那明明不甚正经的笑容,却忽然给人一种莫名的睿智感。
  微笑中,南宫吟歌将腿盘起,而后轻轻拍了拍身旁草坪。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并不介意星辰拿了他的酒,并且他让星辰坐下来,和他一块喝酒。
  面对南宫吟歌的乍似不恭,实则睿智的笑容,还有那邀请自己坐下的举动,星辰虽然也曾讶异了一霎,但他何等聪明,所以那一霎过后,他也立即明白到,他根本无需再向对方言及,自己要借用对方酒水的话语。
  那一瞬间。
  空气里荡起涟漪的轻风中。
  随上方枝桠轻舞的树荫下。
  如血般妖冶的无情花蕾旁。
  那对相处时间并不长,却仿似已经共历过太多的师徒,好像忽然有了一种默契。
  一种即便不开口,也能知悉对方心绪的默契。
  默契对视过后,星辰游移目光,看了看那随着阵阵轻风,而轻轻摇曳的无情花蕾后,在南宫吟歌身旁坐了下来,并将两只酒杯在草坪上摆开。
  掌腹稳住瓶身,食指和拇指配合旋动瓶盖,一只手当两只手用,开着白酒瓶盖的同时,在草坪上坐下来的星辰,也在思绪游离中,胡乱思索着很多事情。
  或许星辰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与南宫吟歌对视,并产生莫名默契的时刻,他会下意识想起方才自己感觉到,南宫吟歌与人发生冲突后,一路狂奔回来时,那种急切和担忧的思绪。
  他无法确定,是否在经历过此前种种后,他对南宫吟歌的想法,早已从最开始那个有趣的江湖骗子,变成了神秘莫测的诡谲强者,再然后,潜移默化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从感情上认同的师父?
  将瓶盖拧开时,星辰原本还在想着,这些思绪的转变是否有些太快,但那开盖后的高度白酒,略显上头的气息,透过瓶口直冲鼻间时,他又否决了这是否太快的念头,因为南宫吟歌真实地护佑过他,收容了他,也照顾了他。
  更重要的事情是,再次回想起来时,星辰真切感觉到,自己方才对于南宫吟歌的那种担心和急切,完全都是出自下意识的反应,那种反应不会欺骗自己。
  闻着那高度白酒虽然清香,但也确实上头的气息时,星辰忽然有些犹豫,犹豫着自己真的要喝么,毕竟他人生到此为止,唯一一次喝酒,喝的亦不过是啤酒,并且还喝了个烂醉,他知道自己酒量真的不行。
  这般犹豫时,星辰脑海中仍然走马般闪过许多思绪,其实从再次遇见南宫吟歌起,那些奇诡又骇人的经历,便让他有过太多太多的好奇思绪,但直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曾找到机会去询问一二。
  无论此前心力交瘁,一心逃避的赶路。
  还是初醒后与鑫九思绪碰撞,想要摆脱对方的思虑。
  抑或方才因为邵东出现,而再次翻江倒海的心潮。
  一切的一切,都让星辰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和心态,去询问那些自己仍然好奇着的事情。
  无论是自己此刻本身的状态。
  欺骗了先知强大禁制,仍然游走于有无之间,不可捉摸的神识。
  又或者诡谲无算,杀人于无形的剑意。
  更甚至南宫吟歌直述,自己也有可能学习剑意的枝节。
  这一切的一切,星辰仍然充满好奇,可在这思绪缠绕脑海,心中悲怆纠结,只想一醉方休的念头中,他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好像连探索那些好奇的心力都没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其实某些时刻,那些时时压抑在心底,每每被各种枝节翻涌搅动时,都让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愁绪,星辰真的也想找人倾诉一下,可他能找谁倾诉呢?
  从根本上,星辰最想倾诉的对象,当然是一个少女,一个完美得不甚真切,却又无比真实地存在着,气息,温度,心跳,温柔,都曾经那样明晰的完美少女。
  然而,星辰却明确知道,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向那少女倾诉,甚至得到对方温柔怀抱的消融,无异于最美好也最不切实际的奢想,他甚至不敢轻易去想起那个少女,因为每每想起,汹涌而来的愧疚和自责,还有那从心底涌出的奇怪不贞感,都几乎能够将他杀死。
  或许星辰也不是不曾跟他人倾诉过,比如此前一块前往禁域的一干人等,除了不知道跟约里克有关的,那个特殊聚居区的事情外,其实也算是知道了所有枝节。
  可在当时,以及在那之后,那些悲戚和压抑的思绪里,那种诉说,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悲怆已极下的哭诉吧。
  另一方面,星辰虽然想要倾诉,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以何种立场,何种心态与人诉说,或许,他想向一个能够平静听着自己讲述,听完后还能帮自己保守秘密的人诉说吧。
  这般作想中,星辰竟莫名觉得,南宫吟歌好像越来越像是一个合适的听众,因为对方经历甚多,大概对任何情况都已经能处变不惊,客观看待。
  如此潜移默化间,不知不觉中,星辰竟好像已经从感情上,愈加认同了南宫吟歌这个长辈和师父。
  是啊,就算经历过再多的事情,星辰到底还是十九岁的少年,心中有事无法排遣时,他又何尝不想跟值得信任的长辈倾诉呢。
  只不过……
  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哪怕他再想。
  却也还是不行。
  那种倾诉冲动愈发明晰,下方酒气也深入鼻腔,好似要直逼灵台的时刻,星辰终是在心中摇头否决了那种冲动,他不能。
  他不能倾诉的。
  先知曾经交代过,此次行动的枝节,绝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因为即使他想要一副十二骑士机甲,但在没有绝对必要,或无法掩饰的情况下,新人类方面的稳定,对于全人类的安全同样重要。
  如此情况下,于内心潜移默化中,好像越来越信任的情感层面而言,星辰当然相信,南宫吟歌这样一个长辈,应该是能够替自己保守任何秘密的,但他仍然不能不防万一,并且他也觉得,自己不能再违背先知意愿了。
  因为他已经违背过对方意愿,他已经伤害过对方最宝贵的女儿,伤害过自己最珍视的少女,他不能一而再地犯下同样错误。
  不知不觉,又沉溺于种种思索后,或许星辰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打开了许久的白酒,却仍然没有倒下,而他仍然保持着掌腹握紧酒瓶,拇指和食指拿着拧开的盖子,失神凝视眼前空气的姿态。
  如此光景,未知许久,直到南宫吟歌探过手来,将星辰手中白酒拿起,他才终于从那些思绪中回过神来。
  从思绪中抽身,并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时,星辰发现拿过白酒的南宫吟歌,已经在涓涓流水声中,将白酒倒入面前酒杯。
  其实南宫吟歌突如其来的举动,除了意识到星辰好像陷入了什么思绪外,还因为他也忽然想喝酒了,并且还有很客观的一点,他知道酒要是跑了气,可就不好喝了。
  当清澈细流的白酒,在玻璃酒杯中凿出净澈水沫,看着南宫吟歌专注倒酒的神情时,星辰目光又游移了一下,看向了面前那朵妖冶异常的无情花。
  耳畔流动着风声,也听闻酒入杯中的涓涓细流时,看着眼前无情花,再联想到当初南宫吟歌在博物馆里,专注凝视那朵无情花的模样,以及那些跟南宫吟歌有关的故事,还有这孤立林间的雅致木屋……
  联系着这诸多种种,星辰不由得想着,看似玩世不恭,但实则诡谲强大,并且好像什么都懂的南宫吟歌,一定也是个故事比外面流传的那些,还要多得多的人吧。
  又或许……他的故事,甚至会比自己还要多么?
  如是想着,星辰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他仍然沉溺于自己的悲伤,却也忽然对南宫吟歌的故事,有些感兴趣起来,他莫名有一种虽然无法向他人诉说自己的故事,但或许可以一边喝着酒,一边听听别人的故事,好像也不错的想法。
  尽管,他还没开始喝呢。
  也尽管,南宫吟歌好像并没有什么理由,对他诉说自己的故事。
  星辰这般想着时,南宫吟歌倒酒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再次转过头来那一刻,面前两个杯子,也都已经倒入了三分之一的白酒。
  而后,将瓶盖再次拧上,并拿起酒杯,象征性地向星辰抬了抬,作出我干杯,你随意的表示后,南宫吟歌抬手仰头间,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看着南宫吟歌的示意,主动表示了自己要喝酒的星辰,当然也不能示弱,虽然闻着那冲鼻的酒气时,他也蓦然有些发怵,但在这心中愁绪越来越多的时刻,他也愈加怀念起一年多前醉酒一刻,那种迷离间似散非散的思绪了。
  那一刻,看着不算大的杯子里,那只倒了三分之一的白酒,又看到南宫吟歌一饮而尽后的淡定,星辰虽仍然觉得,那酒气有些发冲,心中也仍然发怵,但片刻的犹豫后,他仍是仰头中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呃……咳咳!”
  “咳!”
  大概酒量实在太差。
  又大概度数极高的白酒,让星辰根本无法适应。
  当白酒入喉一刻,那种喉咙好似要烧起来的感觉,让自己根本忍不住咳嗽出来,那瞬间翻涌的酒气,更是呛得自己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时刻,星辰忽然满脑子都是后悔。
  不停咳嗽着,试图缓解那已入灵台的冲天酒气时,星辰甚至有些怀疑起来,自己跟南宫吟歌喝的到底是不是一种东西,毕竟他分明看到了南宫吟歌喝下去时,那面不改色的样子。
  “咳咳……咳……”
  持续咳嗽过后,当星辰喉咙和胃部仍然火辣燃烧,却勉强脱出了那种不适,并看向南宫吟歌,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疑惑和后悔时,却发现身旁南宫吟歌,正好似看着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正玩味微笑中凝视着自己。
  对视的一刻的愣神后,星辰刚想说些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开口时,汹涌却好像带着温柔余甘的酒气,一下在他灵台中炸开了。
  酒气炸开一刹,星辰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忽然变得有些燥热,而脸颊燥热起来时,他竟一下体会到了一年多前,那种教人莫名舒适的微醺和迷离……
  当那教人舒适的迷离即视感,莫名涌上心头时,星辰感受着仍然火辣的胃部和喉咙,却发现自己竟好像忽然不想说话了。
  他只想……再来一杯。
  如此思绪下,下一刻,如同不由自主一般,星辰忽然将原本凝视南宫吟歌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南宫吟歌身旁的那杯白酒上。
  对视中,眼见星辰神情转变,聪明如南宫吟歌,虽然依旧因为感到有趣而微笑,却也一下就明白到了星辰的意思,所以下一刻,他信手拧开瓶盖,又开始在杯中倒起酒来。
  ……
  后来,星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他只知道未知几度的酒入愁肠后,自己的思绪,开始变得越来越有些迷离,而眼前那朵妖冶的无情花,也时而变成两朵,时而又恢复成一朵。
  可有时,好像也会变成三朵。
  慢慢的,那种思绪愈加迷离,也愈加涣散的舒适感,让星辰不再去顾虑,酒后可能的不适,他好像深切理解到了,古人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深意。
  ……
  许久。
  未知的许久。
  当外侧天井中,那些投射下来的净澈阳光,终于在星辰眼中,变成了无法直视的白芒,迷离思绪,好似要完全将他心海填满时,他忽然不太确定,某一时刻,自己是否看到了南宫吟歌有些别样的微笑。
  他更不确,定南宫吟歌是否在某一次给他续杯之际,信口间问了那句,“如果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我的乖徒儿,当然了,你要是介意也没关系。”
  同样的,星辰也不太确定,面对那般询问,自己是否还真的回应了南宫吟歌,因为他的思绪如此迷离,他眼前一切都是那样炫目。
  “你能帮我……嗝……保密么,师父……嗝……”
  他只知道,再往后,他的思绪真的很散,散得七零八落,可却也真的很舒服。
  至少,相比较起被那些负面思绪填满的时刻,那种思绪完全散乱掉的感觉,实在要舒服太多太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