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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阿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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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仲又道:“尔等回去之后,最好远离边界,免得又被人打草谷捉来。我救得你们一次,救不得第二次。”众难民这才相信是实,欢声雷动,一齐跪下磕头,说道:“大王恩德如山,小民回家去供奉你的长生禄位。”要知百姓被外族人打草谷俘去之后,除非是富豪人家,才能以金帛赎回,否则是个个死于荒地,尸骨不得还乡。这数年来各邦国交锋,有钱人家早就迁到了内地,这些被俘的边民皆是穷人,哪有什么金帛前来取赎?早知自己命运是牛马不如了,居然文仲肯放他们回家,当真是喜出望外。
  文仲见众难民满脸喜色,相互扶持着南行,寻思:“这些土尔扈特人将他们捉了来,再放他们回去,使他们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吃了许多苦头,于他们又有什么恩德?”眼见众难民渐行渐远,那阿宾仍是直挺挺的站著,便道:“你怎么不走啊?你回归中原,有盘缠没有?”说着伸手入怀,想取些金银绘他,但他身边没带什么钱财,一摸之下,随手取了一个油纸小包出来。文仲心中一酸,这小包中包的是那本武穆遗书,他当即将那小包又放入怀中,歉然道:“我今日出来打猎,没带钱财,你若是无钱使用,可跟我到城里去取。”
  阿宾双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大声道:“姓文的,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用这些诡计来戏辱于我?我就是穷死,也岂能使你的一文钱?”
  文仲一想不错,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这种不共戴天的深仇无可化解,多说也是无用,便道:“我不杀你,你要报仇,随时来找我便了。”
  瑶雪忙道:“大哥,放他不得!这小子极是歹毒,他报仇不用正当功夫,下毒放蛊,什么下流的手段都用得出,叫人防不胜防。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文仲摇头道:“江湖上处处荆棘,步步凶险,我也这么走着过来了。谅这少年也伤不了我。少林伤他亲朋,乃是出于无心,但这笔血债总是我欠的,何必又害他们的兄弟呢?”
  阿宾听文仲肯放自己走,而那个小姑娘却劝他杀了自己,虽是一心想走,免得文仲心思改变,但自己一逃,便折了门派的威名,强提胆气,冷冷的瞧著他二人。
  文仲道:“瑶雪,咱们回去吧,今天没什么猎可打。”瑶雪嘟起小嘴,道:“我心中安排得好好的,你偏放走他,我回去城里,又有什么玩的?”但她终于不敢违拗文仲的话,掉转马头,和文仲并辔回去,行出数丈,回头说道:“小子,你去练六十年功夫,再来找我大哥报仇!”说看嫣然一笑,扬鞭疾驰而去。
  阿宾见文仲等一行人直向西去,始终不再回转,才知自己是不会死了,心想:“这奸贼为什么不杀我?哼,他根本瞧我不起,觉得杀了我污手。他……他在外邦做了什么大王,今后报仇,是更加难了。但总算找到了他的所在。小花儿,小花儿!”他俯身在雪地中寻找那条小花蛇,想要捉了回来,找寻之间,忽见左首草丛中有一个油纸小包,正是文仲从怀中摸出来又放回去的,当即拾起,打开油纸,见里面包著的是一本书,随手一翻,只见每一页上都写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或圈或点,没一个识得。原来文仲这几年闲暇之余便是熟读,早就将这书给铭记于心,将这本武穆遗书放回怀中之时,心下怔仲不定,没放入袋内,乘在马上略一颠动,那油纸包便摔入草丛之中,竟是没有发觉,却给阿宾拾了去。他从头至尾翻阅一遍,只见自已一个对兵书丝毫不懂的人都是看的着迷,心想:“这多半宝书,这本书于那奸贼定是大有用处,我偏不还他,叫他为难一下,也是好的。”
  阿宾想到拿了这本书册之后可使文仲为难,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意,当然,血海深仇,决不会因这一件小事而抵消,但只要使文仲遭到一些麻烦不幸,也是好的。他将这本书重新包入了油纸之中,径向南行。他自幼便跟长兄学武,苦于性子不近,身体又很瘦弱,臂力不强,因此大哥麒麟客虽都是中原武林中成名的英雄,他学了几年武功,竟是进展极微,浑不似名家的子弟。他学到十二岁上,麒麟客灰了心,和阿宾一商量,两人均道:“以阿宾学毒术自保便是。”因此阿宾到十二岁以上,从此不再学武,跟着塾师读书,但他读书却又其心不专,老是胡思乱想,不断发问。老师说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他便道:“那也要看学什么而定,哥哥教我打拳,我学而时习之,也不快活。”
  老师怒道:“孔夫子说的是圣贤学问,经世大业,哪里是什么打拳弄棒之事?”
  阿宾便道:“好,你是说我哥哥打拳弄棒不好,我告诉大哥。”总之将老师气走了为止。如此不断将老师气走,麒麟客也不知打了他几十顿,但这人越打越是执拗头皮。麒麟客见阿宾不肯,顽劣难改,无可如何,长叹之余,也只好放任不理。是以阿宾今年一十七岁,虽然出自名门,却是文既不识,武又不会,只跟英雄门的几个门徒学到了些捉蛇的法门,每日在山野中乱钻,炼毒刻苦,待得麒麟客身亡、门中兄弟又是死的死伤的伤,他孤苦伶仃,到处游荡,心中所想的,便是要找文仲报仇,再回英雄门。
  那日少林大战,他躲在照壁后观战,虽未亲眼看见文仲杀掉自己的亲哥,但文仲的相貌形状是瞧得清清楚楚,听说他是蒙古人养大的,便浑浑噩噩的向北而来,心中打的是复仇主意,但到底如何替兄弟报仇,却是全无腹稿,在边界上乱闯乱走,终于给土尔扈特的骑兵出来打草谷时捉了去,居然遇到文仲,那也可说是凑巧之极了。
  他心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走得越远越好,别让他捉我回去。我想法再捉一条毒蛇,去偷偷放在他的床上,他睡进被窝,便一口咬死了他。那个小姑娘……那个姑娘,唉,她……她这样好看!”他想到瑶雪的形貌,胸口莫名其妙的一热。他在这世上一十七年,直到今日,才突然有这么一种古里古怪的感觉,只觉得想到这脸色苍白、清秀美丽的小姑娘之时,心中是说不出的舒服。他低了头只是大步而行,不多时便越过了一群难民。他和这些边民都不相识,有人好心叫他结伴同行,他也不加理睬,只是自顾自的行走。这样走了十余里路,肚中饿得咕咕直叫,东张西望的想找些什么吃的,草原中除了枯草和白雪,什么都没有,他想:“要是我是一头牛,或是一头羊,那就好了,津津有味的吃草喝雪,一定快活得很。嗯,倘若我是一头小羊,人家将我的父母这两头老羊牵去宰来吃了,我报仇不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当然要报啊,可是怎样报法?用角去撞宰我父母的人么?人家养了牛羊,本来就是宰来吃的,说得上什么报不报仇?”
  他正在胡思乱想,脑中的思路越扯越远,忽听得马蹄声响,雪地中三名土尔扈特骑兵纵马驰来,一见到他,便欢声大叫。一名土尔扈特兵挥出一个绳圈,唰的一声,套在他的颈中,一拉之下,便即收紧。阿宾登时觉得呼吸不畅,忙伸手去拉,不料那兵一声呼啸,猛地里纵马奔跑,阿宾立足不定,一跤跌倒,被那兵拉拖了出去。阿宾大叫几声,随即喉头绳索收紧,再也叫不出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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