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龙被人用脚踹醒了，一屋子的人声鼎沸，只见一个穿杏黄衬衫的小姑娘跪直身子大声的叫嚷着：“赵小荣，你最盖，我耐你！”小姑娘膝盖压在梁金龙的小腿上，疼的他蜷起身子。

    “要你说！你个三八臭不要脸的！”身边另一个削瘦尖脸小姑娘回过头来，制止了杏黄衬衫，杏黄衬衫舌头一吐，谦卑的朝削瘦尖脸笑着，“哎，这人醒了！”她俯身推了推梁金龙的屁股，“对不起，吵着你了吧？”

    梁金龙迅速的调整着思维，他躺在医院最靠窗的床位，他的病床床沿背对着他坐了三个女孩子，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杏黄衫，坐在了他的脚底下那头的床上，从人缝望过去，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头部包扎了的小男生，他背靠着被子嘿嘿笑，一帮子学生摸样的手舞足蹈谈打架，靠门床上还躺了一个男生，脚上打了石膏被被子垫高，床脚坐了两个男生，面朝着围在中间床上的这帮人。看来中间床上躺的是这群学生中的一个人物了，赵小荣。

    旁观，旁听是梁金龙秘书职业里最日常的工作，他很快就明白了，本市一中和五中的学生为了谁是校花打了群架，赵小荣是五中的领头人物，劝架时，被一个叫“独狼”的一中学生用自行车U型锁砸在额头上。

    梁金龙看出这个杏黄衫在一群学生里没有地位，缩在角落，肯定好说话，就指使她，“你把我压疼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杏黄衫胆怯地小声说，不敢看梁金龙。

    “罚你给我倒杯水！”梁金龙冲她眨眨眼。

    “嘿嘿。”杏黄衫明白了梁金龙和她开玩笑，出溜下床，找水去了。

    “都出去，都出去，不回家吃饭啦？不怕你妈打你们？”一个护士进来嚷道，“小孩子们不学好，外面打架，在这还吵得鸡飞狗叫的，这是医院！”

    “女孩子，太厉害，会变丑的，大家说，对不对？”赵小荣这时候发话了。

    “太对了！”一帮子学生起哄死的大声笑着。

    “姐姐，你再这么厉害，我们就得叫你阿姨了！”人群里不知哪个女生阴阳怪气的尖声打趣。

    “你们！太不像话了！你们大声嚷嚷，其他病床有意见，向我们投诉了！”护士声调没有降，但态度显然缓和了。

    “大家静一静。”赵小荣身子坐直了一点，看到他说话，同学们安静了：“这事儿谁也别告诉家里，大人们太不经事儿，只会小题大做！”赵小荣挥着手势。“大家做两件事儿：凑钱交医药费，一中那边的也给些，把话带过去，说这事儿不值，息事宁人要紧，我赵小荣要打架，会为别的事儿打架，还把我误伤了！都回去办这两样！回吧，回吧！别把大人们都招在这儿了。猴子，你给马亮爸爸带句话，就说我和马亮骑车撞上了，都在医院！”

    外号叫“猴子”的精瘦机灵男孩得令后把大家往外轰：“都回，都回！”

    等大家出去了，杏黄衫才端着两个纸杯开水进来，梁金龙敏锐意识到这小姑娘是故意留下来的。

    杏黄衫先给赵小荣，看着他喝了，才把另一杯水递给梁金龙，梁金龙意识到这两人关系不一般，打趣杏黄衫：“我看这小姑娘才是校花，你们为别的姑娘打架，真没有眼光！”

    “谁敢！”赵小荣脱口而出，随即又掩饰的说：“谁瞧得上她啊！”

    杏黄衫红着脸低下头，梁金龙看到她明明在抿嘴笑。

    有意思的一对儿，梁金龙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接着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不告诉他！”赵小荣抢先说，小姑娘仍低着头笑着，不过却回到赵小荣身后。

    “你们不告诉我名字，我怎么才能帮你们赢了其他女孩子呢？”梁金龙放线钓鱼。

    “你怎么帮我们？”赵小荣问。

    梁金龙不答，而是把目光转向杏黄衫，杏黄衫看看赵小荣，迟疑一会儿说：“我叫肖璇。”

    “你想赢？”赵小荣问杏黄衫。

    “我又不丑！”杏黄衫生气了。

    “那还不容易，”赵小荣哄肖璇，“我明天放出话去，公开你是我的人，你就绝对是校花！”

    “谁要你那样！我自己难道就不漂亮？”

    “那你想咋样？”赵小荣挠头。

    “你光要自己有面子。”肖璇低头咬嘴唇，转而向着梁金龙：“大哥哥，你怎么住院了？”

    梁金龙这才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怎么能说出口呢：“累的，睡一觉，现在不好好的吗？”说话间，意识到了这是肖璇在问自己如何赢，“大哥哥不但有法子让你成为一中校花，还能让你全市出名！”

    “女孩子出名干啥？”赵小荣嘟囔。

    梁金龙笑着不说了。他的确不想说了，自己的处境很尴尬，今天发生的一切绝对让老魏彻底放弃了自己，政府里没有了后台，名声再臭了，会生不如死，如果老魏再下黑手---老魏不会下黑手，梁金龙知道的事儿太多了，再说，他不信老魏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现在面临的是，如何回去见老魏。

    “啪！”一沓子钱扔在梁金龙的肚皮上，赵小荣手按梁金龙的肩膀，“大哥说了怎么做，这钱就是你的，别嫌少！”

    梁金龙失笑了，他走神被赵小荣看成是卖关子了。“啊，你们的事儿啊，真要做？”

    “只要管用，钱我想办法！”赵小荣看来是认真的。

    梁金龙觉得这些小孩很有趣，后悔不该笑话他们两小恋人，但也不愿意和他们开玩笑逗乐，不由得琢磨起来。让一个人迅速成名而不留下刻意的炒作痕迹，是政府换届选举最常见的工作，往往是通过一个阶段性工作让大家都认可这个人，或者让大家知道领导的意图：“你们课余最喜欢什么活动？尤其要是女孩子喜欢的活动！”梁金龙问赵小荣和肖璇。

    “女孩子都是手机控，上网聊QQ。”赵小荣回答很干脆。

    “也不是啦，也喜欢追星嗨歌！”

    “好，就是要参与的人多，人越多，越容易，想想看，李宇春怎么成名？”

    “超女大赛啊，不要搞到湖南卫视吧？”肖璇叫道。

    “就在市区搞，也会花很多钱的！”赵小荣说。

    “这就要策划，从网上入手。”梁金龙最明白这些，政府搞活动，从选举、提拔干部，到招商引资，从来都是空手套白狼，而且活动反而让政府官员私下赚的人人满意，所以政府的小年轻们最喜欢有活动造声势，有动静，都是发财的机会。“花钱那是参与人家的活动，只要处在组织者的位置，就能稳赚不赔！”政府就牢牢处在组织者的位置上，谁想活动，政府就出面了，或盖章，或直接领导，看事儿大小而定。

    “大哥是说，在市区组织一个选美活动？璇璇爸爸绝对不许璇璇参与，学校知道了，我们就没法呆了。”

    “选美这名字，在市区这块，容易被大人想的很坏，容易联想到成人活动，会被有关方面干预，”梁金龙思路展开了：“我看就搞一个市区中学生才艺竞赛，局限于学生，男女都报名，你们在学生吧、微博上发动几个学校同学自愿报名，试试看，有没有响应的。名一旦正了，言就顺了，不应该引起学校干涉吧？学校不是讲素质教育吗？”

    “对，吧上一发话，我的那些小兄弟全上留言报名，再给其他几个学校的弟兄们打个招呼，肯定能火！”赵小荣一拍大腿，“凡是参赛的，每人先交50，几万块钱有了，可以干个事情了！大哥你领着我们干吧！”

    梁金龙很快被赵小荣感染了，这就是他身上的气质，思路清，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而且很快便涉及钱的出出进进，是个天生领导的料。赵小荣后两点，是他梁金龙不具备的，但更重要的是，梁金龙上学家里穷，基本上很压抑，可以说都是吃苦，没有任何乐趣可言，赵小荣，肖璇的想法，实际激发了梁金龙自己学生生涯里不可能的梦。

    “报名五十对你们来说太多，会不会影响报名？要赚钱，得把大人拉进来，中学生才艺竞赛，引得大人愿意支持了，就变成看似比你们，其实是大人在相互争面子，如果网上能号召起来，就来找个礼堂，组织真正的才艺表演，收大人的门票，每人一百，每家就是两百！”出主意是梁金龙秘书角色的拿手戏，能把效益说的天花乱坠，但对两个学生，他不好意思上升到政治意义，怎么组织执行当然是领导们的事儿，忽悠领导有难度，忽悠学生，梁金龙绰绰有余，最关键的是，梁金龙看出赵小荣是十分乐意为肖璇赴汤蹈火的。

    “大哥哥放心！现在要五十块钱，家长不会问你干啥，我这儿五千块凑齐不成问题！至于你说的后面家长参与，如果搞起来了，我还上学干啥？我年年搞一次，直接当老板算了，”赵小荣笑着从梁金龙肚皮上捡起钱，“该吃饭了，大哥我这就召集队伍，五百块，今天花了，黄胡子烧烤，怎么样？”说着，等梁金龙一同意，就要打电话。

    “几点了？”梁金龙这才注意到天快黑了，梁金龙想不到赵小荣说做就做，“晚上你能把同学叫出来？”

    “五百能够几个人吃？也不全叫，但我叫的，一定会来！”赵小荣看着梁金龙，“大哥陪我们吃饭不会觉得没有面子吧？”

    “哈哈，”梁金龙更觉得赵小荣不一般，竟然对他使用激将法，想想自己也饿了，也无意在躺在床上，主要是被学生的热情感染，就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说：“怎么会？但是既然叫我大哥，客是我来请，满香园要个大包间，你打电话吧！”满香园是大项目办常去的定点酒店，梁金龙是可以签字的。

    “满香园很贵的，不该让大哥这么破费吧？”赵小荣迟疑了。

    “打电话吧，你做东，我买单，不会让你没有面子！”梁金龙心想，不去满香园，才叫破费呢！

    各自打电话，梁金龙定了满香园通常坐十五个人的沁园春大包。

    看着小弟弟小妹妹兴致勃勃的样子，梁金龙也得自己很反常，不仅话多了，而且会开玩笑了，这不是一个秘书应有的样子，但是这个氛围对梁金龙来说很有魔力，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梁金龙好像迷路很久的人，找到了队伍，找到了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