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为了更好地控制住冷、高两位姨娘，特意把四个孩子晨昏定省的时间推后半个时辰，坚决不让他们见面。

    这步棋走得妙，俗话说母子连心。冷、高两位姨娘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讨好颜如玉，要求很低：能和孩子多见见面就行。

    但是莫妍就不那么好控制了。

    这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一般姨娘的来路，要不就是像冷、高两位地位低下的婢女通房来的；要不就是破落户的女儿；还有一些来自烟花之地，身份上不了台面。

    这样的姨娘有两个严重缺陷：一是财力不足，在经济上无法自立；二是受教育程度低下，没有见识。当家主母要拿捏住这些人并不难。

    莫妍就不一样，她是京城当前银楼霸主莫振兴的嫡女。光看她的陪嫁就知道，财力甩颜如玉几条街；受教育程度就更不用说，银楼有名的才女是也。人家先前卯足了劲要做“如意银楼”的当家少奶奶，对后院的争斗肯定耳熟能详。况且人又长得如同六月清晨盛开的芙蓉花。颜如玉顿感压力山大。

    就算黄少轩把她娶进来是为了报仇，但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很微妙，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就像前世的颜如玉，照样把一本正经不近女色、得了严重妻管严的富二代教授给拿下了。

    颜如玉越想越担心，特别是今天早上看到莫妍穿着一身鹅黄色兰花绣蜀锦褙子来请安，粉黛未施却明艳得不可方物，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天生的狐媚样儿，简直把自己衬得无地自容。颜如玉真担心黄少轩从外院进来碰到她立马被她给勾走了，索性三言两语打发她们回去。

    三位姨娘走后，颜如玉来到内室梳妆台前，粗略看着自己的容颜：瓜子脸、杏儿眼，精致的妆容透着一股当家主母的气势。

    再靠近细瞧，当初怀孕时带来的淡淡妊娠斑就像二十一世纪的纹身，什么滋养霜都去不掉。每天都得用上等脂粉细细铺盖，烦不胜烦。再想想莫妍那张洁白无暇的玉脸，颜如玉银牙紧咬，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老爷和少爷、小姐都过来了。”雪梅小声提醒道。

    颜如玉抚着胸口顺顺气，脸上恢复了平和的笑容，由雪梅掺着来到东次间。

    孩子们看到颜如玉出来，立即恭恭敬敬地排成一排，异口同声地道：“孩儿给母亲请安，愿母亲富贵安康。”

    颜如玉弯下身子整整腾飞的衣领，摸摸腾龙的后脑勺，亲亲腾浩的小脸蛋，拉着腾悦的小手笑着来到黄少轩身边，屈膝一福，道：“妾身给老爷请安！”

    一副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的感人场景。黄少轩满意地点点头，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了一顿早膳。

    黄少轩吃完抬腿就要走，颜如玉笑眯眯地说：“爷，自从回到京城，您忙得脚不沾地，这些孩子可想您想得紧呢。我们龙儿和浩儿都能背好一些《三字经》了，不如您坐下来指点指点？”

    黄少轩寻思：时间还早，迟一点去铺子里也不打紧。正好看看自己的三个儿子哪个资质比较好。

    “也好，今天爹爹就来检查检查你们的功课。”黄少轩于是带着孩子们来到花厅，自己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住，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展示自己的才能。

    九岁的黄腾飞是颜如玉嫡生的，他背起三字经来流畅、口齿伶俐，《幼林琼学》里的故事也能绘声绘色地讲几个。

    但他削瘦的身形让人看了心疼，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大热天还穿着厚厚的袍子。

    黄少轩看了直叹气，这孩子天生悟性高，综合了自己和颜如玉的全部优点。长得也颇像自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破皮就血流不止。

    六年前在山东家中的后花园和下人玩老鹰捉小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只磕破一点皮，血流了足足一大碗。好好的一个大胖小子命虽然捡回来了，身体却是补不回来，不知哪天就……

    黄少轩本来对他期望颇高，出了这事后心灰意冷，对小孩的兴趣极剧下降，他的心已经够疼了，再也承担不了更多的伤痛。

    颜如玉倒是看得开，立即把冷艳娥和高香玲两位通房丫头送给黄少轩，这才有了黄腾龙和黄腾浩。

    黄少轩疼爱地摸了摸腾飞冰凉的面颊，柔声道：“飞儿，不要太累，想吃什么跟你母亲说，追追打打的游戏千万不要玩，你们两个不能欺负哥哥听到没？”

    “是，爹爹”。腾龙和腾浩一齐回答。

    腾飞扯着衣角不满地说：“爹爹，弟弟们没有欺负我，我想跟他们一起跑，一起跳。我好羡慕他们，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起玩？”

    黄少轩难过地闭上眼睛。

    颜如玉更是别过头去抹泪，然后牵过儿子的手温和地说：“等你吃得胖一些就可以了。我们到那边坐，听弟弟背书给爹爹听好不好？”

    黄腾飞乖乖地跟颜如玉坐在一边。

    黄腾龙是冷艳娥生的，他长得和黄少轩很相像，但脑子却遗传了冷艳娥的愚钝。背了一年的《三字经》，连前十句都背不完整。

    黄少轩听得心烦意乱，挥挥手让他下去。

    黄腾龙吓得心惊胆战，乜斜着眼睛向颜如玉求救。

    颜如玉温和地招招手让他过去，把地方让给黄腾浩。

    黄腾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小心地揣摩着黄少轩的脸色，大声地背起《三字经》来。

    才六岁的年龄能背出一大半来相当不容易了。但他长得不像黄少轩，和他娘高香玲一个样，不讨黄少轩喜欢。

    无论这个儿子再怎么能背书，黄少轩就觉得他思想不够纯正，总是喜欢不上来。

    “好了，有些长进。上学的时间到了，你们先下去吧。”黄少轩轻描淡写地说。

    孩子们走后，黄少轩皱着眉头往外走。

    颜如玉赶紧上前拦住他，试探着问道：“爷，浩儿还不错吧？”

    黄少轩停下来，不满地说：“飞儿资质好，身体太差；龙儿简直是个绣花枕头，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浩儿心思太重，只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取名腾浩却找不到一点浩然之气，唉！”

    试探的机会来了！颜如玉适时地抛出一句话：“爷，您还年轻不必担心，莫姨娘也年轻，到时候您的孩子会越来越多的。”

    黄少轩瞪了她一眼，黑着脸对她说：“瞎扯蛋！”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颜如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折腾了一上午就为了这句话。她眉开眼笑地等着管事妈妈来交差。

    再说莫妍，她的脖子已经好得差不离了。黄少轩这几天也没有来烦她，心情稍稍平静了些。

    她坐在院子里枝叶繁密的四季木樨花下石凳上，托着腮想着莫、黄两家的事。

    商场如战场，这个道理她懂。可父亲给她的印象从来都是宽厚仁和，慈爱无比。这样神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出手那么重，让黄家被满门抄斩呢？

    不，这中间一定有误会。父亲说了，他帮那名少妇把偷出来的手镯做旧不假，可这不致于让黄家被灭门啊？

    第一：黄少轩的父亲为什么会黑下那对手镯？

    第二：是谁及时地通知了鳌拜？

    第三：不过是一对手镯而已，鳌拜为何会将黄家灭门？

    这里面的问题太多，偏偏黄少轩的父亲和鳌拜都已不在人世，十年前的事无从查起。

    莫妍想得脑仁疼也想不出一所以然来。

    李养娘在莫妍身边站了好一会儿，莫妍都没有觉察。她瞥了一眼莫妍胸前的羊脂玉兔，知道那是洪子强送她的。

    她想提醒她不能带，但又不忍让她难受，只好侧面敲击她，“大小姐，老爷这几天都没过来不是好征兆啊！”

    莫妍回过神来，赶紧把羊脂玉兔塞进衣领，抹了抹泪道：“养娘，我不是不知道要讨好他，可是他不过来我也没有办法，而且，我很害怕……”

    李养娘把莫妍搂在自己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孩子，要坚强，你现在唯一的路就是温暖她的心，让他放下仇恨。虽然这条路很难走，但养娘知道你行的，你是勇敢的孩子，养娘还等着跟你一起吃香喝辣呢！”

    莫妍抬起头来，破涕为笑道：“养娘放心，妍儿知道该怎么做。

    李养娘点点头。

    莫妍站起来说：“今天看夫人神色不错，如果我去求她，你说她会不会让我出去？”

    “大小姐，你要出去？去见……”李养娘豁地站起来，如临大敌地说。

    莫妍笑了，打断她的话道：“看你想哪去了？我出去有两个目的。一是买些菜苗回来，你看我们这院子挺大，花圃也挺多，只种那些能看不能吃的兰花多可惜？还不如实惠点，种上辣椒、西红柿、丝瓜……岂不是又好看又实用？”

    想起在莫家后花园，一大片的花房四季香味扑鼻，花房的一旁是个菜园，时新果蔬除了能自给自足外，还常拿去送亲朋好友。

    唉，黄府虽大，莫妍却如同关在笼中的金丝鸟，只能束在兰香院一隅……

    “大小姐，这个主意不错！我在家里帮爷爷种过不少菜，这些话计交给我就行。”小竹的笑声打断了莫妍的遐思。

    小竹是个憨厚的姑娘，莫妍笑着应允了，接着又说：“第二件事，我要到铺子里走一趟。我爹把这条街上的一处银楼盘下来给我作陪嫁，哥哥把刘掌柜送给我管理银楼，我必须得出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