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莫姨娘累了一天歇下了，我去叫醒她。”小莲故意提高音量，提醒刚刚躺下的莫妍。

    “不用，你们都下去吧！”黄少轩大手一挥，边说边进了内室。

    莫妍极害怕和他单独相处，能躲过一夜是一夜。既然他不在意自己睡着了，那就让自己面朝里边“真”的睡着吧。

    莫妍感觉到黄少轩蹑手蹑脚地脱了外衣上床，掀开绣着百合花的大红蚕丝被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刚才想睡的念头都跑到爪哇国去了，莫妍闭着眼睛高度紧张地感知着黄少轩的一举一动。

    他担心吵醒我吗？他有那么好心吗？不对，他一定在想着怎么报复我。

    可是，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他又变回了那个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叔叔？

    莫妍好奇心起，她悄悄地把靠近床单的右眼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娘呀！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黄少轩正借着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透出来的明亮光线怔怔地看着自己，就像一只老虎正在研究从猎物的哪一处先下口似的。

    恐怖的感觉从心底瞬间蔓延到每根神经末梢，如果让她看到我装睡就死定了。莫妍藏在被中的玉手紧紧地抓着被单来掩饰内心的不安，脸上尽量显出睡得很香甜的样子。

    黄少轩仔细研究着莫妍洁净的如同白瓷一般的粉脸，没有掺一点点杂质，虽然粉黛未施却颊生双晕，娇唇艳得都快滴出血来。

    这与颜如玉那张天天浓妆艳抹的脂粉脸多么不同。记得有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没有让下人通传进了颜如玉的屋里，见到她素面朝天的模样简直大倒胃口。原来厚厚的脂粉下隐藏着淡淡的色斑，

    冷艳娥性子直爽，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高香玲五官长得倒还精致，眼睛又黑又大，皮肤却比中原女子粗黑一些。

    这也难怪，如果真是国色天香，颜如玉又怎么会挑来做自己的姨娘？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黄少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婴儿般娇嫩的肌肤。就在手要触到脸上时，他突然很妒忌莫妍，为什么她能睡得这么安详？这么甜美？莫家人每天都睡得这么舒心吧？而自己呢？每一天都在思念父母的感伤中度过，在汲汲营营的奋斗中挣扎，在报仇的怒火中无眠……

    “该死！莫振兴该死！所有的莫家人和洪家人都该死，都该下地狱！”黄少轩怒斥道。

    他的满目柔情一点一点地化为复仇的怒火，抚摸的手势突然化为强有力的铁钳，紧紧地掐住莫妍生香的玉颈。

    莫妍呼吸越来越困难，本能地伸出双手抓住黄少轩硬绑绑的手臂，脸色胀得通红，张开眼睛看到黄少轩那张魔鬼般仇恨的脸，眼泪因恐惧滚滚而下，惶恐地惨叫着。

    李养娘和小莲、小芳站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小莲想起莫妍对自己的好，视死如归地说：“李养娘，我们再不进去小姐就没命了。小姐待我们那么好，如果她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一定要进去救她。”

    姨娘并不属于主子行列，身份只比丫环高一些而已。原配正室还得犯了“七出”才能休了，姨娘只要找个由头就可以随意打骂或贱卖，母凭子贵，没有生养的姨娘地位更是低到尘埃里去。

    莫妍是李养娘一手带大的，就像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她的痛苦比谁都要深，她把心一横，“走，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处死。”

    三个人壮着胆子掀了帘子进了外室，过了月洞门闯入内室，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李养娘开口道：“老爷，求您放过我们大小姐吧！她的命也苦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打骂两句就是，可这样会要了她的命的。”

    “老爷，我们大小姐最是心善，您就放过她吧！”小莲哭得像个泪人儿，大声求道。

    汗水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黄少轩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嘴角狰狞地抽了抽，“可怜？心善？难道我爹、我娘、我黄家上百条性命就不可怜？不心善了吗？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有姓莫的和姓洪的通通下地狱吧！”

    “不要……求他，他心里……不好受。大叔，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如果……掐死我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我……愿意去……死。”莫妍困难地说完想说的话后不再挣扎，脸色紫胀晕死过去。

    “大小姐，大小姐……”三人以为莫妍已死，哭作一团。

    黄少轩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怨恨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晕厥的莫妍，后悔极了。

    “水，快倒碗水来！”黄少轩发狂地叫道。

    他把莫妍紧紧地抱在怀里，神经质地叫道：“妍儿，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小莲和小芳被黄少轩怪异的举动吓傻了，听到黄少轩的吼叫才手忙脚乱地倒了一碗水来。

    李养娘想看看莫妍的情况，黄少轩不肯放手，李养娘不想再次激怒黄少轩，只得带着小莲和小芳站在一旁干着急。

    黄少轩把手指放到莫妍鼻子下方，幸好还有微弱的气息传来出来。黄少轩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把装水的碗靠在莫妍唇边，“妍儿，喝一口，喝一口水顺顺气就好了。”

    莫妍一动不动，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黄少轩干脆自己含一口水再凑到莫妍嘴边，一点一点地喂进去，如此反复多次，莫妍终于开口咳嗽了一声。

    “太好了，大小姐醒了。”小芳眼中含着激动的泪花。

    李养娘见无大碍，忙拉了拉小莲和小芳的袖角，带着她们一起退出去。

    到了外院，小莲不放心地问：“我们大小姐不会有事吧？万一……”

    “过了这一茬就没事了，你们快点去休息，明天的事还多着呢。”李养娘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她看得出黄少轩对莫妍的心思。

    屋内，莫妍的脖子火烧火燎地疼，幸好呼吸已经顺畅了。她现在算是死过一回的人，对黄少轩倒没了先前的恐惧。但又害怕再次莫名其妙地惹怒他，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不一会儿，疲劳加上过度精神紧张，莫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小鸟在枝头欢唱，太阳光透过窗子斜射在莫妍脸上，温热刺眼的光线让莫妍慢慢醒过来。

    太阳多美好啊！她能把心灵的恐惧统统清除出去。

    莫妍往左右看了一眼，没有黄少轩的身影，心情平和了许多。

    “大小姐，您醒了？”小莲欣喜地说，马上有条不紊地指挥道：“小梅把备好的水端过来，小兰，把那件高领雨过天青色兰花绣褙子和月白色撒花洋绉裙拿出来。”

    “错过……了请安……脖子……”莫妍脖子痛得要命，说一句脖子就吃痛一下。太阳都晒到床上了，莫妍不得不担心请安迟到。

    “大小姐，速度快一点时间还来得及。您的脖子只有一点红痕，昨晚老爷照顾了您一晚上到天亮才走，半夜还亲自去取了这种冰片雪花膏给你抹上。”小莲边帮莫妍更衣边说。

    “他照……顾我？”莫妍回想起来，好像是有一点不太真实的印象。

    兰香院在六门上，离颜如玉的三门正院隔了冷、高姨娘住的两个院子，更偏远些。

    莫妍紧赶慢赶地到达时，冷、高两位姨娘正好请完安准备出去，见莫妍来了又坐回原来的椅子，像审犯人似的寻找莫妍身上残留的蛛丝马迹。

    莫妍气定神闲，抬头挺胸收腹，明明端端正正地走到颜如玉跟前，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无边的妩媚。莫妍盈盈拜倒，忍着刺痛把话说完，“妾身莫氏，给夫人请安。”

    颜如玉和冷、高两位姨娘对昨晚兰香院发生的事了如直掌。本来莫妍被掐还值得同情，可偏偏黄少轩掐完后还亲自找颜如玉要冰片雪花膏，这就不得不让众人揣度黄少轩的心思啦！

    颜如玉首先发难，她看了一眼莫妍的高领，“关心”地说：“哎哟，这么大热天，衣服的领子那么高，小心焐出痱子来。”

    高姨娘接口凑趣道：“夫人，好几次我们请安时，您不仅穿高领遮住脖子上的红痕，脸上的红痕连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呢！”说完，掩嘴偷笑。

    “谁说不是啊？我们爷是越疼谁，谁就被‘咬’的厉害，我想被咬还没那个福气呢！”冷姨娘也不甘示弱，跟着抬高踩低。

    “贫嘴！这种事也能拿来逗趣？真是个不知羞的小践蹄子！”颜如玉掩面偷笑，脸上的幸福藏也藏不住。

    醋意就像一把干柴，给个火星就能燎原。三个女人你来我往地指桑骂槐，恨不能揭了莫妍的皮。

    小莲一脸黑线，大小姐差点被掐死已经够倒霉了，她们还要再踩上一脚，还有没有人性啊？但经过昨天的事，她双手紧紧地拽着丝帕，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莫妍仍然装疯卖傻地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回了兰香院再也支撑不住，脱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