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空如墨漆，星子有微茫。

    崇山峻岭间，一条崎岖的山路贴着山壁如灵蛇股蜿蜒，山路狭窄，只通一人，时不时还要侧身而过。崖壁上不时有飞沙碎石从耳边呼啸着坠落，坠下漆黑的无底深渊，静静地被吞没。山涧中总有风，带着冰凉的味道和死伤的气息袭来，黏黏地贴在皮肤上，让人寒毛尽竖。

    宋书岩打头，最大个的胡海医生断后，何依晴居中调停，身后跟着小尾巴秦玥，虽然早就听得她累得气喘吁吁，但终究没开腔抱怨一声。

    天际终于现出了鱼肚白，一缕一缕的阳光从云海中跳跃而下，照亮了大地，让那片人间修罗场更清晰地呈现。残垣、断瓦、倒地的巨树、散落的家什、腐烂的气息，哀嚎挣扎的遍地伤痛。无需指令，绿色的工兵，桔色的消防，白色的急救如蚂蚁般四散开来。

    秦玥犹在梦中，狠狠掐了几下虎口，才勉强找回心神。陶晓珂担心道“你没事儿吧？要不找个阴凉地方歇会儿去，反正你也不会做什么事儿。”

    “歇？这儿能少了我吗，你们不是医生就是护士，勤杂工可就只有我独一个！”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

    “秦玥，棉垫拿来！这个不行，找个大的来！没有？那拿几个小的缝起来，不要说你不会针线活儿，哪有女的不会针线！”

    “秦玥，把这个大叔搬到树荫下来，怎么会搬不动！我看他最多不过90，公斤。”

    “秦玥，我要蒸馏水！什么叫没带过来？我现在立刻必须要！”

    ……

    “秦玥，把这小孩子带一边去，太挡道了。”

    终于有件可完成的任务了，她忙不迭地跑过去“小弟弟，这里好挤啊，姐姐带你到一边玩儿去好不好？”

    一身脏兮兮，灰头土脸的男孩子大概有七八岁，看也不看她一眼，指着废墟群“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在下面老是不出来。”

    秦玥拉起他的小手“是这样啊，那姐姐在下面呆了很久了，肚子肯定饿了，我们去找点好吃的，让她一上来就有东西吃好不好？”

    终于带哄带骗地把小家伙带开，正不知道去哪儿找零食哄他呢，没想到他突然撒腿就跑，急得秦玥边追边喊“哎！那叫什么来着的小家伙，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呀！啊！快站住！站住！”眼看着他直冲冲地朝断崖边冲去，秦玥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看着他一往直前，毫无减势，她心里大喊“完啦完啦！这小孩儿受了刺激不想活了。”双手捂着眼晴不敢看下去。

    过了半响，没听到有什么异样，秦玥慢慢张开指缝，只见那小子捧着束半开不谢的野花站在崖边，退后一步就是深渊。她激动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这是送给我的？不用这么客气吧？”

    “送你做什么，都说了你又不是我姐姐。”

    “噢，这是你姐姐喜欢的花啊，那她看到一定会很高兴，快过来吧，你站那崖边上我看着心慌！”

    对着这么不友好的小孩还能这么温柔，完全的以德报怨啊，秦玥都快被自己感动了，结果那男孩子也被感动了“我何小健可不是小气鬼，看你这么想要的样子，那就也给你摘一把好了。”

    误会，绝对是误会，秦玥大喊道“我不是要花，是要你过来，来拉住我的手啊！”

    手还没拉到那男孩的衣角，突然一阵猛烈的震动，一下子把他掀下崖去，秦玥惊叫连连，也跟着跌了下去，她真不是英勇无畏救人去的，纯属手伸得太久，重心不稳，不抗震。

    还好崖下只有五六米的绝壁，下面长满了茂密的树木，秦玥翻了几个滚儿就被卡在了树丛中，真是命大福大啊！还没等她感慨一句，一个小身子犹如炮弹一样冲入她怀里，撞得她眼冒金星，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何小健，何小健，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没事吧？”

    叫了好几声，他终于睁开了眼“咦，好像是我先掉下来的，怎么会落在你身上？”

    秦玥心道我物理没学好，才搞不清楚怎么成了你的肉垫，清清噪子道“看到了吧！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得听我指挥，首先要有礼貌，要叫我姐姐。”

    何小健倒没反对，只是嚅了半天，也没叫出口，秦玥摸摸他脑袋“你有姐姐是不是，那就叫我秦姐姐，别搞混了。”

    这次他喊得很干脆“秦姐姐，你叫我小健，我跟着你混，都听你的。”

    收个小弟不容易啊，骨头都快散架了，秦玥草草检视了两人，还好都只有皮外伤。更幸运的是这片山坡树木繁茂，处处都有落脚点，两个人手脚并用，倒没费多大劲儿就爬了上去。然后，好运气就用完了，上面一段寸草不生的山壁足有五六米高，要用飞的才上得去。”

    “秦姐姐，都是一样的山，为什么下面长树子上面不长呢？”

    这小子怎么尽问些我答不出来的问题，秦玥干咳两声“这个嘛，有点儿复杂，涉及到风向、气候、土壤、天文，植物等等方面，现在说你也听不懂，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要怎么爬上去，我手机不知道摔哪儿去了，也联系不到上面，他们个个都那么忙，应该还不知道咱们掉下来了呢，没人来救的。”

    小健手搭凉棚向上看了看，指着高处一处凸起“如果我能上到那里，就能爬上去。”

    “是吗？”秦玥顺势望去，果然那处凸起之上的崖壁，虽然没长树，但不像下面是光溜溜的一片，凹凹凸凸的似乎有不少落脚点，这小子是山里长大的，说不定真的可以，反正也没别的办法，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何小健站在秦玥肩上，大叫“秦姐姐，再高点，再高一点我就上得去了。”

    “还要高啊？等我喘口气再来。”秦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肩膀更是痛得又酸又麻，真恨不得把那小子一把掀下来。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啊，她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一蹲后使出吃奶的劲儿踮起脚尖住上蹿，感觉自己都快成一拉面了，终于肩上一轻，抬头看，小健站在了那个小凸起上，金鸡独立，摇摇欲坠，不由大喊道“站稳站稳！别掉下来啦！”

    “掉不下来，我要上去啦！你等着，我很快叫人来救你！”

    秦玥眼巴巴地盯着她的小救星如灵巧的小猴儿，不，那只是她的想象，其实是像一只小苯熊一样，跌跌绊绊地向上爬去。一会儿踩空下滑几步，一会儿手太用劲儿掰下一块岩石，一会儿被沙石迷了眼好一阵揉搓，让她一颗心像过山车一样急上骤下，差点儿没蹦出来。

    还好，终于目送那个小身影爬到了崖顶，秦玥已是一身冷汗，双腿发软，索性坐在地上倚在一棵大树上歇一会儿，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得救的，上面部队、消防队的高手多着呢，吊根绳子就能飞檐走壁，把自己捞上去真是小莱一碟。

    云朵聚了又散，上面没动静，秦玥毫不担心，悠然自得地小憩。

    太阳越来越烈，饶是树叶繁茂，仍有千万缕光线透过缝隙落下来，在身上映出斑斑光影，上面还是没动静，秦玥开始心浮气燥，三番五次地琢磨山壁，又三番五次地判定，自己肯定爬不上去。

    五月的天，孩儿的脸，刚才还红日高照，转眼就袭来一阵浠浠泣泣的小雨，顺着叶面汇成涓涓细流，滴滴嗒嗒打在身上，不一会儿从头到脚都湿透。上面还是毫无动静，秦玥坐不住了，人不自救天厌之，她可不打算坐以待毙，既然上不去，那就往下走，下面树木们长得挤挤挨挨，总有落脚处，总能下得去，至于下面会有什么，那不是现在该想的问题。

    秦玥是个行动派，一打定主意立刻就执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溜去，站着溜，蹲着溜，坐着溜，一路顺畅，比向上爬时轻松多了，只是，这匹山也太大了，都下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山脚啊，而且，山脚到底有什么啊，这又是地震又是山体滑坡的，不是越往下的越遭殃吗？想到这里，秦玥腿一软，“呯！”地摔在地上，真苯啊！就该在原地等救援的，可现在想起有什么用，难道还能爬上去？她向上看看，高不可攀，向下看看，深不可测！真是的，身上连个硬币都没有，不然来个最擅长的丢正反面多好啊。

    秦玥急得眼泪水都掉下来了，傻傻地哭了一阵，但是没人劝没人哄，哭着也没意思，草草抹干眼泪，算啦！向下！主角掉崖后都会遇到好事情的，这是定律！

    向下的兆头还是挺好的，连太阳都出来了，把刚才被雨淋湿的衣服都晒干了，但是，如果我是一棵植物就好了，就可以来个光合作用不愁吃不愁喝了，哪像现在，肚子瘪瘪的，噪子直冒烟，头昏眼又花，看东西都重影。咦，我看到了什么？秦玥使劲儿揉揉眼晴，没错！山脚快到啦，而且，在视野的尽处，有一个小镇子，虽然没几条街，看上去也是一片残垣断瓦，但关键是还在冒炊烟，真是天不绝人啊！由不得她哈哈大笑三声！

    这下子她浑身充满了力量，虽然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但是山石、枯枝、树坑、蛇虫鼠蚁……没一样能阻挡她的脚步。一路酣畅淋漓，眼看着胜利在望，快到底了却又遇到了那个涉及到风向、气候、土壤、天文，植物等等方面的老问题，为什么这么青翠一座山，临到脚了又是一段寸草不生的绝壁呢？

    不过，这不算事儿，不就是十几米的山壁嘛，我是上不去，难道还下来？就当是滑长滑梯一样，去年在水上乐园滑的那个‘大嗽叭’不也差不多是这个高度的，好！思想建设做好了，什么都好办了。秦玥一屁股坐下去就开溜，这个摩擦力真是，屁股都快着火了，还好牛仔裤质量够好，不然非破十个八个洞不可。

    好啦！不到五米啦！胜利在望！秦玥心里阵阵激动，不留神撞到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叽哩咕噜地滚了下去。她连声惨叫，慌忙抱住头护住脸，断胳膊断腿都算啦，我不要毁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