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点过名后，小可就回到了办公室专心的用电烙铁焊起了麦克风和信号线的接头。

    歌厅的客人中，十个有八个来之前就已经喝大了，下手没个轻重。他们脚下踩着麦克风线，手上用力过猛，几下就会把麦克风线生生扯断，还会醉醺醺的喊来服务生质问麦克风为什么没有声音。

    小可每天都得重新焊接几支麦克风备用。他曾多次向大秋哥申请过把整个歌厅的麦克风都换成无线接收的。可是大秋哥对这事并不上心，毕竟其它歌厅还都没普及无线设备。而且这歌厅是他和别人合开的，动辄几十万的设备，合伙人没提过换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难道还要他自己掏这钱不成？

    手机消息声打断了小可手头的工作。他只看了一眼就乐了，原来警方那个程科长的号码加了他的好友并回复了消息。

    回话内容为：“我是同性恋，勿扰！”

    小可笑喷，“这警察口味还挺重。”他一时脑残，又发了一条：“加我呗！我也是。”

    他刚刚揣起手机，大秋哥就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正是下午在商场见到的那俩便衣。

    “小可啊，这两位呢，是市局的同志。有些事情要找你了解下。你跟他们去一趟。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全力配合警方工作。”

    大秋哥也有点犯晕。怎么上面没人打过招呼，就来了俩警察呢？还二话不说带走一个歌厅的管理层人员，这是要查谁？

    小可跟那两名警员走后，大秋哥就迅速拨起了他的热线电话……

    审讯室的强光灯照在小可的光头上，晃得对面的警察眼睛直发痒。

    “抬起头来！姓名。”

    “吴不可。”

    ……

    “吴不可！”对面暗处的警察清了清嗓子，“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警察大哥。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

    “抓你是有原因的，别跟我打哈哈。”警察又补了一句，“老实交待！”这警察是梁队的徒弟小关。他已经学会了照搬师父的那一套开场白。

    “您要我交待什么，能不能给我提个醒？”

    小关把手上小可的资料狠摔在桌子上。“提醒你什么？我上次是不是提醒过你，禁止你向叶婴落透露警方对她布控的事情？你是怎么做的？你不但把什么都告诉了她，还协助她潜逃？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看着判吧！”

    小关气得站起身来。声音高了八度，“你小子别太嚣张！”

    “怎么？”小可破罐子破摔的问：“你抓我就是怀疑我涉嫌嚣张？”

    小关身旁的女警察此时却拉住他的衣袖，“关哥，你先坐下。”

    小可哼了一声以表示对小关的不满，心想：“还是这女警察有修养，听她声音这么柔美，定然是个好脾气。”

    “是，程科长！”小关应声坐了下来。

    “程科长？”小可猛的抬起头来，“你……你是个女的？”

    小关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跟这儿坐半天了，你还没看出男女来？叶婴落是男的女的你总分得清吧？”他又补上一句，“你小子啊，就只顾着美色，不分是非。什么人啊你？”

    小可此时才恍然大悟：程科长是个女的。而我前几天刚刚被逮来审过。她当然知道我是个男的。她若真是个同性恋的话，在她那个异性相斥的世界里，我小可自然会被告知“勿扰”的。

    刺眼的灯光下，小可那双能够自动适应光线强度的眼睛仔细的瞄上了这位程科长。

    只见她白白净净的，长着一张娃娃脸。嘴角两侧还各挂着一个小酒窝。酣态可掬，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加之她胸部发育得并不是很突出，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才上中学的小朋友。而她的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眼神中透出十足的干练。两条细眉虽不甚浓密，眉毛外侧末端却又像极了以行书写就的“一”字收尾时的笔锋，那眉毛极具顿笔时乍收辙停的风致。

    一个女人竟然能兼具柔美娇丽与英气勃勃，并将这两种气质非常自然的揉合在一起。小可不禁慨叹造物主的创造力。而想到她可能是个同性恋时，又恨恨的想起“造物弄人”这四个字。想到这里他竟忍不住问：“你真是同性恋啊？”

    这句话问的不伦不类，也不合时宜。小关听了便即拍案而起，“你胡说八道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关的失态自有原因。早在上大学时小关就是程科长的学长，当时全警校的人都知道校花程双是拉拉。可惜警校没有另外一位和她有同样取向的校花。所以每到周末她都要去医科大学和她的“那一位”相会。据某位不死心的男生尾随后回来说过，她的“那一位”果然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只因为她是一对，包括小关在内的很多孤独野兽就此破灭了梦想。小可随口这么一问竟刺到了他的痛处，他为这事发狂也就不足为奇了。

    程双见小关情绪波动得反常，只得劝他说：“关哥，我都没发火，你激动什么？要不你先出去透透气，冷静一下。我自己审他好了。”

    小可心说：“人民警察人民爱。”像这位程科长这样有亲和力的警察才会招人喜爱。

    于是他火上浇油的冲小关挑衅说：“人家程警官都不生气，你来什么劲？我这人胆子小，你对我这么凶神恶煞的，我害怕起来一句该交待的都想不起来。”

    小关最终还是被程双劝走了。临走还愤愤的指责小可“光头戴眼镜，好－色没人性！”审讯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程双和小可。

    “对不起！”小可说：“我不该在手机上逗你。”

    “没关系。咱们还是说说你和叶婴落吧。”程双对小可在手机上骚扰她的事竟表现得如此不萦于怀。和她初次相识的小可不禁大为折服。他还没有见过性格这么温润如玉的女孩儿，而且竟然是位警察。

    小可完整的讲述了几天来和叶婴落相识相处的各个细节。和程双这样的女孩子对话，他很自然的放松戒备心，如实交待了事情。他还不知道，程双年纪轻轻就成了国保大队的副科长，正和她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以及她在业余就很轻松的考取了犯罪心理学学士学位有关。她的气质能在无形中影响嫌犯的潜意识，并因此引导嫌犯如实的交待出很多重要线索。

    “这么说你对叶婴落很有好感。而且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警方监控了？”

    “是的。”小可细细的品味程双的话，心想：“这个程科长说话已经给我留了情面，什么有好感？我不过是色欲熏心罢了。”

    “她告诉我她家族中有人犯了罪，所以你们才会监视她。我可以了解一些相关的事情吗？”小可问。

    “台海叶氏集团十几年来从事走私、军火买卖等多项极具危害性的活动。与国际上很多杀手公司、雇佣军都有来往。这个集团一号人物的女儿突然出现在我们界湖城，你认为我们对她的布控没有任何意义吗？”

    “你们是国安的？”

    “我们是公安局国保大队的。”程双话锋一转，“我很好奇，你所谓的帮助叶婴落跑掉的那种能力，也就是说你的视觉、听觉，当真有异于常人吗？我只听梁队他们说起过，你能通过按键音辨别出手机号码。其实很多正常人通过特殊训练都能够做到这点的。”

    “我从来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感觉器官很灵敏罢了。你们不是准备把我送到什么研究所去做活体实验吧？”小可想到对方在关心他的“特异功能”，竟然胡思乱想起来。

    程双的笑容温和而平静，“你心理压力太大，过于紧张了。冷静点好吗？”

    “好！”小可做了几次深呼吸，尽可能的使思维恢复常态。

    “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的很多侦察手段和设备在你这里都没有了意义。如果不是你太特殊，那就只能怪我们失职。既然是我们的责任，又怎么能让你来承担结果呢？所以我需要你写一份书面保证。表明今后处事不会再这样义气用事，免得给警方和社会带来麻烦。写完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什么？你是说，我写一份保证书你们就放了我？”

    “是啊，不放你难道还留你在我们这儿噌泡面吃啊？”程双会心一笑，“梁队长被你黑了两箱面的事，我们队里都笑了好几天呢。”

    监控室里梁队长气得脸色铁青，“这丫头，什么疯话都往外说，有没有点副科长的样子？”

    程双给了小可一份范文，又帮他斟酌润色一番，一份保证书草草而就。小可签上字并按了手印。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那么，我可以走了么，程科长？”

    程双显得有些迟疑。“其实我更愿意相信是你的感观超出正常人很多。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工作存在过多纰漏。所以……”

    小可看到程双那副为难的样子，怜香惜玉之心顿时强盛起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该替你解了这个困惑才对。说吧，你想怎么测试我？”

    “你真的愿意配合我么？”程双淡然一笑，“好，既然我们的侦察员那么隐蔽都没能躲过你的眼睛。那，现在你是逆光的。在光线这样恶劣的情况下，相隔三米，你能看到我两耳各打了几个耳洞吗？”

    “右耳上没有。左耳打了两个耳洞。”小可早已经和程双聊了半天，这个问题他随口便回答得出来。他又确认了一眼后补充到：“你左耳靠下的那个耳洞打得有些偏了，而且太靠近耳垂五、六区交界的位置，那里神经很密集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自从你打了这个耳洞之后，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头痛。”

    “啊……是的！”程双先是惊愕的将嘴张成o型，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想不到你的视力竟然好到这个程度。而且还会瞎掰几句中医理论。”

    “都是在一些医书上胡乱看到的。我也不能确定说的对不对。视力这方面我就自信得多了。我的视觉神经发生过异变。”小可和程双聊着聊着便放松下来，这程科长和善可亲，小可看她很顺眼。他非常热衷于和朋友开玩笑，便逗程双说：“我不但能看到别人很难分辨的细微之处，而且还具有一定的透视能力。比如，透过别人的外衣看到里面的内容。”

    “我……”程双下意识的将双手抱在胸前。小可之前表现出的超强视力可不是吹的，他所谓“一定的透视能力”又不知已经到了透视几层的程度。这不由得程双不紧张。

    监控中梁队和小关瞒起劲的看着，梁队一脸坏笑，“小丫头，让你抖出我的糗事？现在轮到你尴尬了吧。”

    小关搓着双手，问梁队：“师父，你说程双里面穿的是什么颜色的？”

    梁队猛拍了小关的脑袋一巴掌，“你小子心术能不能正一点儿，瞎想什么？”之后又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冷色调的吧！”

    小可骗得程双这样温文而雅的女警察露出紧张的小女儿样子。心里已经偷笑了几十声。他没有透视的异能，这时只能全凭猜测说起了磨棱两可的话，“我的能力有限，只能看透你的外衣。里面这件嘛，材质是很不错的，款式也很合身。我也不记全冷暖色系各自包括哪种颜色，你这件罩罩属于冷色系的，是吧？”

    监控那边梁队一拍巴掌，“英雄所见略同！”

    小关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像程双这么阳光的女孩子，一定要穿鲜艳的才对！”

    程双忽然板起脸孔，“原来你是胡说的！捉弄人很有意思吗？保证书写完了，你可以走了！”

    小可还没反应过来程双怎么会生气的，她竟开始收拾桌上的审讯记录，不再理会小可。只是她的面相太娇，生起气来也不是那种满脸寒霜的样子。小可吐了吐舌头，知道失言得罪了她。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又不得要领，只能作罢。

    程双回到了监控室。她有些后悔和吴不可谈论感观超常这话题时太过草率了，非但没达到测试他视、听觉极限的目的，自己反而又在同事面前落了笑柄。当她注意到梁队和小关怪异的眼神时，梁队很识相的说还有工作要办，并拉走了小关，以防这小子撞在程双枪口上挨骂。

    小关没明白师父的好心，一边跟着他走开，一边还在为猜对了暖色系而沾沾自喜。

    在回歌厅的路上，小可也有些纳闷，程科长她为什么要帮我？仅仅是初于警察所谓的责任、正义？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理由？这丫头又是怎么戳穿我没有透视眼的？难道她穿的是件大红色的罩罩？

    红色，很喜感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