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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轻萝逝,心悔意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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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红杉知错了,望王爷看在我服侍您那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命。”

    二姨太的身子几乎扑在了地上,乌黑的发丝如草芥般落在地上,沾了一地灰尘。旁日里被她欺负过的丫鬟奴才都站在一旁,一脸暗自叫好却又有所忌惮的表情。

    暮王爷并未看她,只是微微抬首,望向身侧的少年,冷声道,“元勋,送她一程。”

    “是。”

    只是一瞬,暮元勋的剑便抵住了二姨太的脖子,她先是一愣,恐惧的面孔忽的释然,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她踉跄着站起身来,忽的大笑,那声音尖锐无比,令人心悸。她颤抖着抬起手臂,指向暮天行,衣炔飘舞间,依稀看到往日的风华绝代,眸子里却是死灰一般的决然。

    “我早知你不会顾念夫妻之情,只是没曾想,你如此狠心,我到底还是比不上那个下贱的青楼女子!”

    莫红杉此刻的心像被刀剜一般难受,她豆蔻之年就跟了他,明知他心系他人,却毫无怨怼。二十年的相守又如何?赔上最美好的年华又如何?

    这个人……这个没有心的人……

    她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绝情的模样牢牢烙在心里,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楚无比地道,“暮天行,我莫红杉在此立下誓言,若我生,便将你碎尸万段,弃之如履,若我死,魂魄也将永久跟随于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终有一日,你会尝到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上天绝不会让你如此逍遥!”

    话音未落,只见暮元勋手中长剑反手一削,一袭红衣便悄然倒下,血与衣衫融为一体,分不清是血染衣衫,还是衣衫如血。

    她的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地上划出了一道血迹,仿佛在说,纵使我死,魂魄也将长留于此。

    此刻,围观的奴才们都吓得噤了声,纵使二姨太平时为人刻薄,却罪不至死,暮王府家财万贯,那一箱子黄金不过九牛一毛,没曾想王爷竟要了她的命!

    小奴依靠在树边,浑身瘫软,暮栖情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多行不义必自毙……”

    忘忧阁内,微风袭来,倦起一阵凉意,柳鸢儿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虽是夏季,这忘忧阁却清凉如水,不见半点炎热之气。

    过了片刻,林中传来一阵衣炔飘舞的声音,只是一瞬,一黑衣男子便从天而降,悄然落在柳鸢儿面前。

    这人轻功也甚是高超,不过比起连生,还是少了分清雅脱俗的气韵。

    或许是注意到柳鸢儿直勾勾的目光,越腾飞挺了挺胸膛,轻咳了一声。

    柳鸢儿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负所托。”

    越腾飞骄傲的仰起头,一脸不可一世的样子。

    事实上,他对眼前的女子是有一点不满的。

    回宫之时,这女人将一锭金子塞进他手里,让他去当搬运工,将锦暮轩的金子挪进暮王爷的书房,还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他可是堂堂大内侍卫,哪是钱财能收买的?这简直是侮辱他的人格!

    若不是连生示意他答应,他非得将金子砸她脸上不可。

    柳鸢儿并未看到越腾飞纠结的内心,豁然道,“二姨太呢?作何处置?”

    “死了。”

    “死……死了?”

    “自然是死了,暮王爷行事,向来阴狠毒辣,不留后路,最讨厌私相授受之事,现如今府中闹出这等事来,于情于理,自当处死,杀鸡儆猴。”

    柳鸢儿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她虽想对付二姨太,却从未想过让她死,只是见不得她平日里的嚣张作风,施以小惩罢了,没曾想竟害死了她。

    她的身体有些颤抖,脸色微微泛白。

    忽然,手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她诧异的一抬头,见连生的手隔着桌面按在她的手背上,他沉静地凝视着她,柔声道,“鸢儿,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

    柳鸢儿抿了抿嘴,惨淡一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连生感觉到自己所盖住的手背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望见女子清澈的眼眸中,有泪光闪过。

    他从未见过女子哭泣,就连父亲死去,他的母亲也从未流过一滴泪,柳鸢儿却因为一个外人流泪,他不解。

    “连生。”柳鸢儿抬眸,盯住连生。

    “嗯?”

    “你杀过人吗?”

    杀人……

    怎么可能没杀过?

    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不等连生回答,柳鸢儿就自言自语道,“你肯定没有杀过人,你是大夫,只会救人。可我,我今天却害死了一个人。我……”

    说罢,她轻声抽泣了起来。

    他将她的头轻轻搂到自己的胸前,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杀没杀过人,重要吗?若是奸恶之人,杀了又如何?”

    柳鸢儿依偎在连生的怀里,才觉得稍稍安了心,她不该这么没用的,皇宫危机四伏,她怎能如此怯懦心软,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心悸,来这不过几日,身上便背负了一条人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皇宫,人命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值钱。

    所幸她提早认识到了这一点,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感觉,并不是悲伤,而是深深的心悸与恐惧。

    柳鸢儿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忆棠阁的,或者说,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及理会其他的人与事。

    靠近珠帘的床榻上,轻萝还没有醒,按时辰算,半个钟头前就该醒了,柳鸢儿没有多想,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着实有些累了,刚一上塌,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周围一片寂静,这似乎有些不对劲,平常的这个时候,轻萝已经端来早点和洗脸水,怎会如此安静?

    柳鸢儿的心闪过一丝不安,拂开帘帐,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在眼前,此人正是轻萝,她双眼紧闭,衣衫不整,发髻散落在胸前。

    “轻……轻萝。”柳鸢儿轻唤。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直挺挺的躺着。

    上前一步,伸手轻推,只见一只苍白的手臂颓然垂下,手中的酒杯悄然落地,哐当一声,滚落在柳鸢儿脚边。

    柳鸢儿惊得后退了几步,踩到裙摆,跌坐在了床边,她慌乱至极,不敢再看轻萝一眼,她怕,她怕一靠近,看见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死了。”

    身后的声音让柳鸢儿微微一颤,回过头,见君北翼正冷眼注视着她,他没有穿龙袍,简单的墨色长衣,腰系玉带,虽是常人装扮,却依旧气宇轩昂。

    他死死盯住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是你?!”柳鸢儿站起身来,擒住他的手臂,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是你杀了轻萝!”

    君北翼抓过她的手,嘴角浮出一抹邪魅的笑意,冷声道,“私放妃子出宫,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朕只杀她一人,已是宽恕,你该磕头谢恩才是。”

    “你……”

    柳鸢儿觉得自己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气,她恼,她悲,她怒,若不是她,轻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一番挣扎。

    她才十六岁啊!

    柳鸢儿的心好像被藤蔓紧紧缠住,透不过气来。

    “怎么?伤心了?”君北翼挑起她的下颚,玩味道。

    美人没有回答,玉齿紧咬住下唇,身体微微颤抖,长睫垂下,泪珠凝结。

    不过两日,两人皆因她而死,若二姨太是罪有应得,那轻萝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柳鸢儿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苦过。

    她抬眼,直视君北翼,锐利的眼神几乎要摄进他的心脏。

    君北翼并未躲避,沉声道,“暮鸢,你设计除去从小刻薄你的二娘,又串通连生带你出宫,朕才离宫不过几日光景,你就有本事弄出这等事来,朕当真小瞧了你!”

    锐利的眸光如破冰般碎裂,清澈的眼眸柔软了下来。

    “此事是我一个人的错,放过连大夫。”

    “若朕不允呢?”

    “若你不允,我将生生世世诅咒你,让你夜不能寐,痛苦一生。”

    “朕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夜不能寐,痛苦一生。”

    君北翼拂袖而去,柳鸢儿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直到没了力气,才在冰凉的地板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人过来抬走了轻萝的尸体,又有人将她置于踏上,暖意袭来。

    她做了一个冗长又混乱的梦。

    梦中,有人将她抱入怀中,悉心呵护,为她换药,为她擦拭。

    许久之后,她的意识已经清醒,却不愿醒来。

    她怕,怕面对死讯,怕面对这间到处都有轻萝影子的房间。

    半夜子时,她悄然起身,望着身旁沉睡的人,心中一惊,她怎么来了?

    “娘娘,您醒了?!”小奴将柳鸢儿扶起来,又从一旁端了一碗药水道,“娘娘,快把药喝了,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了。”

    柳鸢儿擒住小奴的肩膀,惊慌道,“连大夫呢?连大夫怎么样了?”

    小奴不解地看看柳鸢儿,“连大夫自是在忘忧阁,娘娘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听见他没事,柳鸢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

    “扶我起来,我想去忘忧阁走走。”

    “娘娘,您身子还未痊愈,皇上交代了,让您在忆棠阁静养,不能外出。”见柳鸢儿没反应,小奴又道,“皇上还真是疼娘娘呢?昨天晚上,皇上亲自给娘娘上药,守了娘娘一夜,今早晨才离去呢!”

    柳鸢儿一愣,难道为她上药的不是连生,是君北翼?

    这……怎么可能?

    “轻萝走后,皇上担心没人照顾娘娘,特意差人叫了小奴来照顾您,皇上对娘娘的心思,真是日月可鉴啊!”

    柳鸢儿皱了皱眉,这君北翼是哪根筋搭错了,难不成他发现暮栖夏不是自己杀的,心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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