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韩九忽然开口唤道。

    “恩？”

    “韩家……”韩九侧着头低声道，“符胡北国犯境，大将军被人暗算，打了败仗，暂时被皇上革职了。”

    韩九没有再说下去，只道：“家里人都好，夫人，阿屹，七姐他们都好，韩成虽然伤得有些重，但有崔军医在，命也算保住了……”

    韩九的眼眶渐红，但却拼命的忍住了眼泪：“你不喜欢点鸾没有关系，我选上了也是一样的，你会医术，老夫人身子不好，有你回去照顾着，我也放心。”

    符胡犯境，在上一世这是沈晏心十八岁时发生的事，现在竟然也提前了，可惜上一世沈晏心对军事一窍不通，一门心思都扑在内宅的争斗中，更不知战事的具体情况，这一世想要从军事上帮助韩靖也无从下手。

    但如果这一世仍像上一世那样发展的话，那在接下去的一年内，韩家将会面临土崩瓦解的危险。

    在半年后，西北三国联合的奇袭，韩家家将战死过半，一年后皇上降罪，老夫人病死，流放路上韩家又遭敌国刺客行刺……

    “不可以！”沈晏心猛的一声尖叫，引得经过的鸾女纷纷侧目。

    “阿十？”韩九捧着她的肩头，轻声唤她。

    沈晏心深吸了一口，用手抹去了额头惊出的细汗，稳了稳心神，用低低的声音坚定的说道：“我也要点鸾！”

    韩九太了解沈晏心，知道一旦她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么这件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便拍了拍她的肩道：“走，先去上课吧。”

    半天阁的主干道，绕着山峰悬空而建，是由刷了黄漆长近一丈的木板铺就而成。

    沈晏心低着头看着自己与韩九裙摆下的翘头履的鞋头随着脚步进进出出，心中明明白白。

    时至今日，她只有在夏末的定席选拔中通过考核，才能让楚帝高看她一眼，她才有资格替韩家求情。

    夏末的定席虽不会淘汰鸾女，但未通过定席的鸾女却要等到来年春末再重新考核，如此一来就又要再等九个月，韩家等不了那么久。

    不过上一世，韩家获罪确实是在打与西北三国交战的一年之后，记得当时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让楚帝暂时免了韩家的罪，甚至中间还大肆赏赐了韩家一次。

    “左先锋将军韩君……”沈晏心停下脚步，用手指揉着眉心，努力的回想，当时她们接到暂时赦免圣旨的时候，是在天牢之中，她因为身子虚弱病了一场，并没有记住圣旨的内容，之后回到韩府，她修养了半年，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但那个时候这个左先锋已死，由于死因与中洲苏家有关，所以韩府上下都被一道圣旨禁了口，只有韩氏祠堂里供奉的牌位上还……

    “韩君竹！对了，牌位上的名字就是韩君竹！”沈晏心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抬起一双泪眼望着面前的韩九。

    上一世她不曾到过平西关，与韩九不过在年节的时候打过个照面，当时的她对韩九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家将的遗孤罢了。

    是了，上一世韩家可以暂时免去牢狱之灾，靠的就是韩九嫁入中洲苏氏。

    想起当日苏合说的希望韩九嫁到苏家的话，沈晏心背后激起一片冷汗。

    前一世她在病中零零碎碎听到的那些关于嫁入苏门的左先锋的只言片语，在她的脑海中组成了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

    一个性情激烈的女将军，在不断的隐忍中早早逝去……

    阿九不能嫁入苏门！

    绝对不能！

    ……

    “阿十！阿十！来人……”

    沈晏心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守在她身旁的只有李节人一人。

    这是半天阁的规矩。

    阿九该担心坏了吧。

    沈晏心轻轻叹息一声。

    李节人见她醒了，便上前给她诊了脉，然后去取了药丸让她服下，便欠身告退。

    照顾鸾女的节人各个都是医术高明的医女，她现在要走，便说明沈晏心的身子已没有大碍，节人是没有资格在鸾女的屋内休息的。

    沈晏心念她照顾了自己大半夜，便嘱咐道：“节人快去休息罢，明日的晨妆我自己可以梳，你不必过来了，天岚楼那里我会去说明的。”

    李节人面无表情的看了沈晏心一眼，按礼节福身谢了沈晏心，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长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有心思想别人的事，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通过定席测试，姑娘记忆力虽好，但定席考核的可不止诵词一门。”

    “嗯，我心中有数。”沈晏心对李节人的背影说道，“节人请放心。”

    李节人没有说话，又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沈晏心的确心中有数，她现下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要写信提醒韩靖多留意西北三国的动向，第二件就是要通过定席测试，让韩家有喘气的机会。

    她绝对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再度发生！

    第二日清晨，空中飘起了绵绵如絮的细雨。

    沈晏心早早起来，束好发冠，换好了墨青色的诵服，此时李节人派来给她送早膳的素人已经到了，这个着灰衣的小素人打着伞提着食盒，站在院门口往里面张望，怯生生的叫着“姑娘”。

    素人比节人更低一级，主要做些杂物和供节人差事之用，所以未经允许是没有资格进入五鸾鸾女的庭院的。

    沈晏心闻声让小素人将食盒拿了进来，这素人站在正屋门外，就再也不敢向前了，放下手中的伞，垂首躬身用双手将食盒举给沈晏心。

    沈晏心看她身子弱小，便快速接过食盒道：“快把伞打起来，怎么不穿蓑衣？”

    小素人垂着脑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蓑衣坏了，还没来得及去天岚楼领……”

    沈晏心蔼目望了她一眼，打开食盒，拿了块五锦蒸糕在手中，便将食盒还给了小素人。

    那小素人迷惑的看着沈晏心，沈晏心不由一笑道：“还不快把食盒拿回去，赶紧去天岚楼领蓑衣，过了时辰，你打算今日就打着伞干活了？”

    小素人懵着表情“哦”的一声接过食盒，愣愣的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不是说鸾女都可威严了么……”

    走到庭院门前才想起来还没有给沈晏心行告退礼，连忙跑回来，给沈晏心行礼。

    沈晏心笑着挥挥手。

    她才亮着眼睛小跑出去。

    “还真是个小孩子。”

    沈晏心咬了两口蒸糕，去屋中寻了把素面绸伞，也缓着步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