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哥，我也不会讲那些虚头巴老的话，既然大哥提到鸡蛋了，我就冒昧问一下，大哥承包的食堂，里面用的鸡蛋是从哪进来的？够用吗？”

    周为严看着面前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心里有些惊讶，还以为是过来玩的，原来是想来谈生意的？这是打上食堂的主意了？

    周为严抽了口烟，吐出几个圆圆的烟圈。

    “鸡蛋是我让人从各个村子里收购来的，我们这没有专门的养鸡场，不瞒你说，挨家挨户收鸡蛋，确实很麻烦。”

    莫爸爸眼泛喜色，看来这生意有门儿。

    周为严倒是无所谓。

    据他所知，现在菜场鸡蛋差不多一毛八一个，一斤一块五左右，自己叫人去收的鸡蛋整个算下来也要差不多一毛六一个，因为各家各户养的鸡着实不多，鸡蛋数量也就少，所以没什么进货价不进货价，都算散买。人家提到厂区菜场卖的价格则在一毛六到一毛八之间浮动。

    面前这个男人如果能给自己供应鸡蛋，那倒是好事一桩，说不定还就省了一个人的工钱，叫人帮着收鸡蛋也是要给钱的。就是不知道他能给自己的价格是多少了。

    “我也直问了，你也知道，这个厂子工人是很多的，我每个月要的鸡蛋也不算少，莫老弟，你能给我的价格是多少？”

    这个莫爸爸在家就想过了。

    “大哥，一块二毛八一斤怎么样，算下来，一个鸡蛋一毛六分钱，而且，我这不用大哥你挨家挨户去收，直接送货上门。”

    周为严听了，仔细瞧了莫爸爸一眼，沉默了下来，跟自己收的价格一样，看来，事先做了准备才来的呀！要真按这个价格打他这进货，自己每个月确实能省掉一个人的工钱，而且，莫奎还是跟自己一个村子，自家宝贝女儿跟莫家大女儿玩的也不错，这个生意交给他做也不是不能，再说自己也不亏。

    莫奎这人虽说脾气暴躁了点，倒是够讲义气，为人也不错，虽说爱玩了点，可都是年轻人么，哪个不爱玩，只要知道上进就坏不到哪去，再看他今儿个这样子，跟厂子里其他的只知道赚死工资的工人比，脑子也活络了很多。

    莫爸爸有些紧张，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人家不进自家鸡蛋，一样可以自己收，虽说麻烦了点。想到这，莫爸爸就想撞墙了，自己这么大个人，到人家里来，也不知道带点东西过来，一条肉，一些鸡蛋都没带，直接就跑人门上了。

    莫奎越想越心虚，坐立难安的，刚想张嘴，准备再降点价格下来，还没开口，衣襟下摆就被拽了拽，低头一看，是自己女儿，朝他摇了摇头。

    莫婷一直注意自己爸爸的神情，眼看他在周家爸爸的沉默下，不复开始的神情自若，生怕他坚持不住，再开口降价，那自己家赚的就更少了，还不如自家拎去菜场卖呢。本来想得就是厂里工人多，食堂需求量比较大，虽然价格比自己零卖低了不少，可架不住基数大啊，这样算来也能赚很多。能多赚一点是一点，钱又不咬手。

    莫爸爸不由郝然，自己竟然不如女儿沉得住气？立刻挺直了背脊，坐得更是端正。

    对面坐着的周为严眼中精光一闪，莫家这个小女娃很有趣啊。

    “莫老弟，既然你上我这儿来了，老哥当然先紧着你这边，食堂反正是要用到鸡蛋的，咱们一个村住着，有好事儿，老哥我也情愿便宜你。就从你这进货了，就按你说的价格吧，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帮忙吧”

    见周为严吐口了，莫爸爸轻轻呼了口气，总算谈下来了，加上上次去高邮进鸡蛋，这才跟人谈过两次生意，他也发现自己的问题了，说话干巴巴的，考虑事情也不全面，就像今天上门，连个礼都没带，自己需要学的还很多啊。

    “好，周大哥，真是谢谢你了。那你看我们每个月的月初交货好吗？”

    “行，每个月初一或者初二，你把鸡蛋给我送到厂区食堂，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家爸爸也很爽快。

    “周大哥真是爽气，祝我们合作愉快！”莫爸爸满心欢喜。

    接下来，正事谈完了，两大男人就东聊西聊的侃大山，说的还挺投机。莫婷眼看事情定下来了，也就放心的跟周桃小伙伴去房里看电视了。

    “来，吃两片西瓜吧，天还是有点热，吃点凉快凉快”周妈妈端来在井水里冰好的西瓜，笑着请莫家父女吃瓜。

    莫爸爸客气了一下，推辞不过，也就拿起一片吃了起来。

    “谢谢周妈妈”莫婷嘴角抿出一个笑容，带着点淡淡的羞涩。看得周爸爸挑眉不已，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女儿时而霸气十足，时而面瘫，现在再来个羞涩的小神情，莫爸爸已经不会惊讶了，在他心里，这已经不足为奇，自己女儿不管什么样都有可能。

    坐在对面的周为严周爸爸看着莫家爸爸面上的淡然，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这莫家父女倒都挺有趣的。

    莫家父女走后，周家夫妻边看电视，边聊天。

    “老周，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决定从他那里进鸡蛋了？咱们自己去收，不也照样可以？”

    “他给的价格跟我们自己去收的价格是一样的，那我又何必多开一个人的工资？每天挨家挨户去收鸡蛋，也是很累的，总不能不给人开工资吧，从莫家进鸡蛋，咱每月省了一个人的工资，几十块钱呢。”

    “那不如，我们自家去进鸡蛋回来，价格肯定比他给的低吧”周家妈妈也不笨。

    “这我知道，可我哪有时间？那么大个食堂每天都很忙，需要管理，儿子女儿都上学，你身体又不那么好，每天烧饭我都担心你累着，我让谁去进货？”

    周妈妈不吭声。

    “再说，我们也不知道在哪进的货，周围几个镇，肯定是没有养鸡场的，我们县里都没有，就是找到那个养鸡场，进货价格还不知道是多少，我听莫老弟那话里话外，好像那养鸡场的老板给他的是优惠价，咱们去能拿到这个价格？加上车费还不知道划算不划算。而且，乡里乡亲的，给人工资收鸡蛋，就不如让莫奎来了。咱自己不去费那个事了，我好好的弄好食堂，你好好的保护好身体，相信我，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周妈妈把头靠在自家男人肩膀上，面带苦涩。

    “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身体拖累了你。”

    “胡说些什么呢你，我就没后悔过，而且，你给了我一儿一女，我谢你都来不及，只有你、我和儿女都好好的，这个家才完整，你别胡思乱想”周为严搂着自己老婆的肩膀安慰她。

    娶了这个老婆，他真没后悔过，结婚前就知道她体质虚弱，可他还是顶着父母亲朋的压力把人给娶了进门，谁知道老婆体质是虚，可也争气，先后为他生了一儿一女。虽说先前不能进生产队挣工分，后来也不能顶住纺织厂的工作量，挑水什么的重事更不能做，可他也不在乎，他是男人，只要他有能力，就不用自家老婆那么辛苦。

    “哎，老婆，以后让咱女儿跟莫家女儿多在一块玩儿。”

    听到丈夫的话，周家妈妈疑惑的抬头。

    “怎么，你看好莫婷那个孩子？”

    “嗯，平时虽然经常见到，但没怎么注意她，到底什么样也还没定数呢，你只让女儿多跟她一起，好不好暂时不知道，反正没坏处”周为严也没说的很明白，但是他老婆知道自家男人啊，那眼睛可毒着呢，也就轻轻的应了声。

    “老周，我看莫婷那丫头，比以前聪明了很多，以前呆呆的，现在虽然话还是不多，可眼神灵动了很多”

    周为严笑了笑，何止眼神灵动，那周身给人的感觉哪里像个稚龄娃娃？比自己女儿可强上百倍了。而莫奎，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还听人说莫奎跟几个朋友一下班就去打牌，经常玩到深更半夜。当时听到，自己还很看不起，不知道正经过活，就拿那么点死工资，还去赌钱，丝毫没有责任感。

    可这一个多月来，他动不动就听村里人说莫家卖鸡蛋的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莫家夫妻俩班不好好上，净瞎捣鼓的，也有人说莫家卖鸡蛋赚了不少钱，可更多的是在背后等着看笑话，纺织厂的班每天都很累了，还去卖鸡蛋，肯定两头都做不好，那些人就等着看什么时候莫家夫妻被辞工。厂里的工作现在可是很吃香的，有的是人想进去工作。

    对于这些说闲话的人，周为严只在心里嗤笑，眼界小的人，只看到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地，迟早将被社会淘汰。而对于现在的莫奎，周为严倒是想好好结交一番。

    这边莫家父女回到家，立刻被莫妈妈拦住询问，当得到好消息时，莫妈妈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虽说价格低了，可需求的数量多，还是能赚不少钱的。而且，自己夫妻这边也打算继续去菜场卖鸡蛋，这样家里就有三份钱了：夫妻俩的工资、菜场卖鸡蛋的钱、供货给厂区食堂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