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鬼钟刚刚敲响，一个鬼差便是叩响了湛月的房门。“湛月上神，大阎王让我来取鬼玺。”

    湛月的眼神只是轻轻略过那木门，“吱呀”一声门便是自己开了。

    那鬼差站在门口，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成堆的酒瓶子散乱在地上，让鬼根本没有落脚之地。那鬼差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道：“上神要不要我叫些小鬼来为您收拾一下？”

    “不用。”湛月抱着酒瓶子从床上坐起，脸颊上还泛着宿醉的潮红。“鬼玺？是不是就是那个绿了吧唧，上面坐了个猫的印玺？”湛月随手将怀中的酒瓶扔到了床上，下地左翻右翻，踢开了地上一个一个的酒瓶子为自己清出一条小道。

    “是可是上神，您可不可以快点。大阎王现在审判的可是牡丹婆婆。”那鬼差看着湛月左翻翻右翻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急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那鬼玺十个阎王各有一枚，每个鬼玺都代表了掌管冥界的特殊权利，是每个阎王的贴身之物。这鬼差也是头疼，心中不断地碎碎念着：真不知道大阎王怎么想的，竟只是因为湛月上神喜欢上面的那只猫，就让她搂了它一个晚上！！！现如今好了吧！鬼玺找不到了！

    不过鬼差也只是埋怨一下蒋子文，而非湛月。放下湛月是上神不说，光是她的美艳就足以让人原谅她的所有过错了。哪会忍心怪罪。

    “牡丹婆婆？！！”湛月一下子来了精神。要说那牡丹婆婆的故事，发生的起初湛月还只是百岁。万年界的传闻多的如纷飞的冬雪，让年幼的她分辨不清真假。这一回，她终于可以知道真实的故事了！

    有了牡丹婆婆的吸引，湛月找起鬼玺来也就更用心了。只见湛月抬了抬手，地上的所有酒瓶子便都升至空中。没有了酒瓶子的阻挡，鬼玺淡淡的绿光终于透过床帘映在了湛月的眼里。

    湛月笑着俯下身，将鬼玺从床底捞出交到了那鬼差的手上。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湛月关上了房门，喜滋滋的跟着那鬼差走去殿心。只是没等两人走出去几米，就听见湛月的那间客房里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和破碎声。鬼差惊的连忙回身推开了房门，只见满地的碎酒瓶不说，连那木质的茶桌上都插着几片酒瓶碴子

    几经波折，湛月还是跟着那鬼差来到了殿心的大门处。还未进门，湛月就听到了蒋子文求饶的声音。

    “我说婆婆，您就饶了我吧。这都多少世了，您犯不着每一世都把你的故事讲一遍阿而且这都多少年了您这故事都讲串了这都哪辈子和哪辈子的事儿阿”

    湛月跟着鬼差走进去，看着那牡丹婆婆坐在台下，嘴角嘟嘟囔囔着，就像念经诵佛一样。而蒋子文正坐在台上，捂着头趴在桌子上，表情是苦不堪言。

    “大阎王，鬼玺找到了。”那鬼差毕恭毕敬的将鬼玺端放在了蒋子文面前的桌子上。

    蒋子文见找到了鬼玺，一时间眼睛都要绽放出了光芒。只见蒋子文拿起鬼玺飞快的在身前的一张证明上烙下大印，然后又一把将那证明塞进了鬼差的怀里。

    “快快快，快带牡丹婆婆去投胎。”蒋子文抚着自己的额头，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

    “等一下。”湛月在一边看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伸手拦下了牡丹婆婆和那鬼差的去路。

    “让我去送牡丹婆婆投胎吧。”湛月搀过牡丹婆婆，回头向蒋子文投去了恳求的目光。

    蒋子文一向宠着湛月，这次也不例外。只见蒋子文挥了挥手，一副“随便你”的样子。而那鬼差见湛月已经拿到了大阎王的首肯，便配合的伸手将那投胎证明递给了湛月。

    湛月扶着颤颤巍巍的牡丹婆婆走向三途河，这是湛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牡丹婆婆。可让她失望的是，牡丹婆婆并没有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也没有锦欢口中那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如今她眼前的牡丹婆婆，只是一个老态龙钟，步履蹒跚，弯腰驼背，身高还不及她肩膀的老太婆而已。

    “婆婆，你小心点。”湛月扶着牡丹婆婆上了三途河岸的渡阴船，那的渡阴船已经被修补的七七八八，勉强可以来往于两岸。

    “你是神？”就在湛月坐在牡丹婆婆的对面，挑起双桨准备划船的时候。牡丹婆婆突然眯着她那双浑浊的双眼，指着湛月额间的神迹，神情大变。

    湛月伸手用桨轻推岸边的礁石，小船便晃晃悠悠的游向了河中心。

    “是阿。”湛月对于牡丹婆婆的疑问不置可否。

    “现在万年界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万年不变的景色。”

    “那神帝现在还好不好？”牡丹婆婆支支吾吾，表情略不自然的转到了一边。

    “您要是说当年的那个神帝的话，他早就坐化去了极乐世界。现在的神帝，是个女上神，名为无氏。”

    牡丹婆婆听着便是垂下了眼帘，将视线放在了深深的河底。

    “婆婆，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阿？”湛月终是没抵得住好奇心，问了出来。本以为这件事会戳到牡丹婆婆的伤疤，问出口的那一瞬间湛月甚至都有些自责。可牡丹婆婆却是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当年阿，我只是人间的一株牡丹，开在街边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一年正逢人间大旱，没有雨水的我就快要枯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被来人间游历的神帝看见，许是他见我可怜，便将我摘下，带回了万年界养着。慢慢的，我开始有了五感四识。那个时候，神帝每天都会来跟我说话，他说他讨厌万年界，他讨厌在万年界日复一日的生活。那段时间，是我跟神帝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我们彼此相爱。可是我不甘心只做一株只能倾听他心事的牡丹，我想化为人形，陪伴他日日夜夜，也让他知道，我是多么爱他。后来，在一个他跟我诉说心事的白昼，我化出了人形。可偏偏不巧，正逢有位上神来拜见神帝，让他撞见了这一幕。神帝连忙脱下身上的长袍披在我的身上，随那上神离开。丫头你也是神，你应该也知道这万年界的规矩。期间的事我也不得知，也许是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最后，那些该死的上神，都要求将我魂飞魄散。神帝不肯，他舍不得我。于是他便带我来了冥界，将我投入了轮回之道。他说人间是他最向往的地方。成为人，活完那有限的一生，更是他追求不到的一种生活。他让我代替他的眼睛，看遍人间的花起花落。”

    牡丹婆婆的故事讲完，渡阴船也到了对岸。湛月心中五味杂陈，她拿着那投胎证明递给了孟婆，于是牡丹婆婆便可以带着记忆进行下一场轮回，替那神帝看那人间的下一场风花雪月。

    湛月搀扶着牡丹婆婆来到了轮回之道的“人道”，一时间她对于这个牡丹花精，竟是多了一丝感慨。花精的寿命，也就只有五千年左右，这一次轮回，可能就是牡丹婆婆最后的一次人间之旅了。她最后的结局，终究还是魂飞魄散。

    可是湛月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牡丹婆婆。她想，或许抱着信念活下去，牡丹婆婆即使到了最后那一刻，也还是快乐的。

    “丫头，你回去吧。我要跳入这轮回的人道啦。”牡丹婆婆仰着头看着湛月，脸颊的笑容是慈祥温和的。

    “婆婆。”湛月想了想，还是拉住了她的手。“神帝坐化成佛的那一天，我见过他。他说，他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念他。”牡丹婆婆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布满褶皱的脸颊也是透出了一丝少女般的粉红。“虽然我们永生不能在一起，但我不后悔我们的相遇。”

    看着那牡丹婆婆因为自己的一句谎言而洋溢起的幸福的面容，湛月发自内心的笑了。俯身随手摘下脚边那朵红艳似血的彼岸花，插在牡丹婆婆的耳边。湛月由衷道：“婆婆，你还同当年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