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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被逼征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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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涌而泻的阳光,从卷起的轿帘处斜斜的倾赴下来,投出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散着草木泥土的清香和还没来的及消弭的些许霉气。

    接连下了数日的雨,甫一于今晨方方转晴,这日光便显得尤为难得可贵了。

    蔼蔼雾岚,氤氲叆叇;点点银辉,浮光掠影。一袭白衣清秀的女子,轻提着裙袂,蹑着脚,悄悄的矮了身,俯在他的身旁,随手折了近旁的一根毛草,于他的鼻翼前顽皮的晃了晃,随后,柳叶眉稍稍一弯,唇角微挑,莞尔一笑,她四周含骨儿的紫色花,便齐齐绽放了。

    他顺势攫住了她这只本想“逃逸”的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一阵清幽的风拂来,带着雨气渐散的几许凉意,他微微缩了缩,怕她有些受凉的将她抱了紧。

    “你不问我为何要取那珠子吗?”她语音清越,似银铃。

    “那颗珠子与我来说只是一个琉璃球罢了,要与不要,又有何关系?”他神采精华,气清雅。

    “好一个琉璃球,你明知它是天帝看管森严的玲珑宝珠,关系着各界安危。想得到它的人枚不胜数。”

    “所以你也在其一?”他淡然一笑。

    “我?我只不过借来一用,终归是要还的,且还需是赶紧!”

    “借?你倒是自诩的好听,当我不知,你哪里是借,分明就是从天帝那里偷来的。”他虽说的不大中听,可言语甚是轻柔,“不想我敖孓看中的人虽愚拙蠢笨了点,胆子倒是不小!”

    “你既是明知,何故非要拆穿于我?若是取来一用,有还的,便是借,无还的,才是偷。我本该早还了,却因你,耽误了时日,无故变成了偷……”说着她嘟着嘴,挥起手中的毛草又在他微闭双眸的面上晃了晃。

    “你有争得天帝的同意就‘借’了吗?可曾想过被发现了会如何?”他挑起她的发丝在手指间转着圈。

    “呃……能如何?要么被贬下界,要么被罚入牢。”她星眸微闪,双睫微颤。撑起头,伏在他的身边,长发垂绦,如瀑散开,甚是娇美动人,“你怕了?若是天将来了,你会出手相救吗?”

    “不会!”

    “不会?”

    她有些嗔怪的翻转过身。

    他仰躺着,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漫天浮云,心思飘的悠远:“若是天将来了,必是惊扰了天帝,再是出手,岂不是誓与天界为敌?至此之后亡命天涯,永无生路!”未几,声又浮起:“不过……”

    他一句她以为玩笑的“不过”,不想,日后却真的一语成谶。

    ——“天若塌了我来顶。”

    前面却是玩笑,只这一句是真的。

    她娇颜复展,挥着毛草根,在他鼻尖扫动着,算是对他刚才诳她的惩罚。

    “乖拉,很痒……阿嚏……”

    他终是扭不过她,伸手去止。却陡然间摸到一个肥乎乎的肉爪子,他虚眯着眼,撑开一条缝,一条雪白的绒毛掸子在眼前漫不经心的摇晃着。

    “拿开!”他略略紧了紧眉,扯了扯嘴,有些不大高兴。自从来到钟落之后,这些愚蠢的下人,做事没有一件让他省心。难得与昔日小仙娥相会的清秋好梦,莫不是要被这拂尘的毛掸子给打断了?

    可是一声令下,半晌,都未见动静,周围似空无一人般,安静的都能闻见风声,他朦胧着微微睁开眼,光线依旧和暖,那毛掸子却像似吃了豹子胆,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肆无忌惮的上下挑逗起来,却比那梦里的小仙娥还要顽皮。

    “没听见吗?拿开……”他手一挥,最后那一个“开”字在半空中停顿几秒,颤抖了几下,随后迎来一声惨烈的猫叫,把他一惊,立刻从那缱绻的木凳上蹦了起来。

    一顶青纱帷幔琼白顶的轿子,随着这一声,左右摇晃起来。

    “敖大人,可有何事?”轿子外,一个随行的侍从关切的问着。

    “无事……”他坐在轿子内,安定下来,不经意的理了理自己的这件皎如雪貂之发般的“毛绒大衣”,迎着阳光,眯起眼,慵懒的摇着他那洁白如玉的尾巴,。

    这许久的时间,他依旧不习惯自己的这副身躯,尤其是那条喜欢晃来晃去的尾巴。偶尔还是会被这个奇怪的东西惊醒。

    虽说方才只是一梦,但那一句“天若塌了我来顶。”却真实如昨昔。

    最终,天虽没有塌下来,他也没有食言替她顶了,但顶的不是天,却是罪。

    盗取宝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至此暂离东海,发配青丘,赐茅屋一间,思过五百年。

    “喝了,这汤会暂且封住你的原身。”

    “服了,这丸会让你的原身幻化为狐狸。”

    他毫不犹豫的统统都下了肚。

    只是,五百年,刑法未满,却于三百年时,他便又惹出事端,天帝大怒,天将复来,遂又将其贬至了钟落猫族,沦为了猫类。

    细细算来,现在已有三百三十年了。

    他一介叱咤风云,威风八面的龙王三太子,现如今居然落魄成终日里摇头摆尾的猫儿。

    这可笑的身躯,现下如猫的性情。看上去,是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风流飘逸的龙三太子了。

    恍惚之中,无不有些感慨:梦境里的他不复依旧,怀抱中的她无迹可寻。自那之后,他被贬下界,五百年不得踏入天庭半步,她也便因此失了音讯,人间蒸发般的再无消息。

    他有些怨愤这般身形,甚是不招他的喜欢,但却从未生过悔意。

    往事不堪,他却频频回首。只不过每每都停留在与那小仙娥相识的当初。

    半晌,他不由的随着这日益突显的猫性,耸了耸背上的毛,像似被雷劈了一样。他尚未坐稳,一个急刹的骤停,险些将他甩了出去。

    “到了吗?”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却突然诧异于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他丝毫没有印象。好像至昨日一觉醒来,他便在这轿子里,再往前回想,头脑有些昏沉。只隐约记得猫族族长苍仲与他的谋臣多垄嘀嘀咕咕的话语。

    “不如派他去?……”

    “他是来受刑罚的,要是天帝怪罪下来可怎好?”

    “刑罚?族长,您看他只不过徒有猫族的身躯罢了,除此之外,整日里吃吃喝喝,哪里像是来受罚的人?

    “那倒是,更像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徒!可是……这怎能欺瞒的住?而且,万一他是上界哪位身世显赫的人物,只是前来受那两三日的苦,日后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族长,您想想,他从狐界被罚至此,顶多只是一只狐狸而已,且我已经调查过了,他姓敖,似乎与青丘狐界那显赫的四大家族没有丝毫的关联,那我们还怕什么?怕一个受刑之人?再说我族之内,何以见过这等俊美容颜?若是不成,并无大碍,若是成了……那猫族日后岂不是风光无限……”

    ……

    这些愚蠢的猫,并不知道他此前真实的身份,只当他是个相貌俊美的落魄之人,随了当初送他而来的另一个相貌娇美的人儿对他的称呼,唤他一声:“大人”,算是很便宜他了。

    只是,这般大胆的议论,他们又是在谋划些什么?

    他睥睨着这四方的小屋子,思忖着这些猜不出眉目的话,掀起轿帘,探出头来。

    外面如长蛇一般,排了蜿蜒的一队。皆是轿子旁跟着几个随从。他的这顶青纱琼白顶的轿子掩在其中,属实有些不起眼。若是单单不起眼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有些寒酸。而那排在最前头,顶着一颗金光闪闪的龙珠,仙气蒸腾而又如此耀眼的,却是他在熟悉不过的华盖遮天,锦绣帷幔的天龙轿。

    “裘求!是何情况?”敖孓沉声问道。

    站在轿外的随从深深鞠了一躬:“回大人,天帝顺应民意,大赦天下,以示仁政,又首次下令允许天,人,魔,妖,兽各界通婚。今次乃天帝小女招亲之日,所以各界各族均来比试应征。”

    “大赦天下?”敖孓微转了眼,目光轻晃,暗自沉思,莫不是那老头子自己看上了哪界的民女,打着顺应民意的幌子,实则谋着自己的利益?

    可是,等等!

    招亲?

    他瞪圆了眼睛,那一红一蓝的眼睛,像两颗罕见的翡翠宝石般透着迷人的光亮。

    “裘求你说我们是来干什么?……”他原本掩了帘帘缩回去的头,又惊诧的探了出来。

    “回大人,我们此次,是奉族长之命,前来应征!”轿外的随从恭顺的回着话。

    “应征……”他有些呆愣,任那身后的尾巴,左右摇晃拍打着轿子的两壁,发出“啪嗒,啪嗒……”有节奏的声响。

    “请问大人还有何事?”

    “啪嗒,啪嗒……”

    “难道大人不知今日是来应征的吗?”

    “啪嗒,啪嗒……”

    “大人,如若没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拍打您的尾巴?”

    “啪嗒,啪嗒……”

    “您这样,在下实在惶恐,我们,太过显眼了。”整条长龙里面,就看见这一顶寒酸的轿子在龙尾处左右摇摆着,伴随着那“啪嗒啪嗒”之声不绝于耳,还时不时发出“吱呀,吱呀”木梁颤动之音。

    “啪嗒,啪嗒……”敖孓依旧端着猫身,两爪撑在胸前,正襟端坐着,“没事,既是如此方能愈发引人注目。”他琢磨着昨晚夜间迷糊中听到的那席话,终于彻悟了:原那个独眼怪苍肿,这是想逼良为娼啊?

    半晌过后,那顶轿子晃动的愈发厉害了,左晃右颠,俨然快要散架了,里面传来阵阵撕心裂肺而又抓狂的猫叫。

    扰的轿外的随从裘求起了一声的鸡皮,担忧的问着:“敖大人……”

    这一语倒是让轿子顷刻间安定了下来。他忍不住掀开了帘子。

    “敖大人?”

    “……”

    “敖大人!”

    轿子内,除了被那猫爪抓的横七竖八的帷幔,和撕的粉碎的棉花坐垫,还有那木梁之上道道扭曲攀爬的爪印,便空空如也,再也未寻到一丝猫的足迹,和敖孓的身影。

    “敖大人不见了,快找!”焦急的随从裘求一声令下,抬着轿子的四个仆人,便纷纷慌乱的弃轿搜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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