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原来如此！

    小红等一众听古的小仙娥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织女是被因果选中了？难怪月老说没了这次还有下次！

    因果神马的，她们自小就被家里亲长耳提面命，欠人的拿人的，不管有意无意，欠了拿了马上还，还不上的告诉家里，长辈帮忙想办法，千万不要欠债不说不还，若是欠大了，沾上因果，就不好还了……欠什么，不能欠因果。

    小红私下窃以为，这因果好比凡间的高利贷，最好不借，一旦借了，要立刻马上想法子还上，不然利滚利，愈欠愈多，各种连锁反应搅到一起，最终因果已成，若因此乱了他人的天命，或许要搭上小命。

    如此说来，织女要不受王母宠爱就好了，王母的孙女也不止她一个，天帝一脉，嫡出的不少，之前没得到王母的宠爱时，织女不算出众的——她力量与神通都不咋样，自小不爱讲话，是个手工达人。

    先前在一众姐妹中，她极不起眼，直到有次王母出行偶见到她织的满天云锦，这才入了王母的眼，成了受宠的。

    “那织女怎么办？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知道她和牛郎的这桩事，牛郎另娶别人，不算是背信弃义，那织女不被毁了？”

    月老宫净是心软的，小仙娥们明白了内情，纷纷为织女担心，真象月老神官说的，原来本就是仙凡私婚，牛郎成了仙，这桩亲事不做数，不违天道，不欠因果。而且因为老牛之故，王母与天帝也不会为织女出头，主持公道……

    了解内情的，都知道织女成了天帝一族的弃子，她本身除了织云锦，没别的本事，谁还会娶她？

    不了解内情的，当她是牛郎的弃妇，连那个靠养的牛上位的凡人，一个放牛的，他都看不上弃了的破鞋，谁还会做继任者啊！

    小仙娥们活得年头虽短，因为工作之便，早已阅尽男女婚事，你情我爱的是极少数，两族联姻通家之好占大半，织女这种情况，着实很难找。红鸾星再动，看起来希望不大。

    “静观其变……你们几个，好自为之！莫乱起小心思，帮了倒忙！”

    月老语带警告，自己手下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动不动就真当自己能主宰三界姻缘，想将谁的红绳系到一起都成呢。

    “是。”

    小仙娥们齐齐躬身应答，月老是个好领导，尽管他驭下温和，不过，月老宫上下都乐意听他的，死心踏地地维护他。

    ……

    没几天，就传出素来除非云锦秀不出门的织女，去了天籁殿。牛郎忙着陪他的新欢小仙娥练曲子，让织女在殿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冷着脸出来见她。

    连殿门都没让进！听说织女就在殿前广场，当众问他如今的想法，二人还算不算夫妻时，牛郎答得是：

    前头你我仙凡有别，不能通婚，姻缘事不为天律所允。眼下都居天界，凡间事应一笔勾销，如今我既已成仙，我们自当遵天规天律，前尘往事莫要再提，你我二人如今无甚关系。我亦有了心仪之人，仙子还请自重。等等。

    据说织女闻此言，呆若木鸡。牛郎率自离开都不知晓，愣了半晌，才一路默默流着眼泪回了自己的住处。

    看热闹的众小仙们等着看天帝与王母的反应，牛郎此举着实不给面子，织女虽犯过错，终归是王母的亲孙女，一个凡间的小小放牛郎居然当众打天帝的脸……咳，织女是天帝一脉，打她的脸就是扫天帝的面子。

    等了又等，等来个大跌眼镜的非官方的官方发言，据说王母的指定发言人，以私人身份当众发表了一番通告，意思是织女自返回天界后，一直思念自己在凡间所生的子女，骨肉血亲，无法忘怀。只是她的那一双儿女没有仙缘，当初虽被带来天界，终是肉体凡胎，无法在天上生活，早就又送回人间，挑了户好人家，一生富贵如意。

    凡人寿元有限，早已重入轮回。织女思念心切，略入障，才会前往天籁殿质问牛郎，其实自来天界那刻起，此婚事就已做废。

    王母定下七夕相会，一来是牛郎乍来天界，相识者唯织女第一二；二来也是为了能借用通灵镜见见留在凡间的儿女……

    并无他意，若因此就衍生出别的联想，是各位想多了，脑补过度……

    所以呢，现在织女仙子已闭关修炼，去除心障，至于她与牛郎的关系，仙姻册本就是没有关系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月老听到传闻，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回头叮嘱月老宫的下属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私下妄做评论。

    ……

    有好事者问到月老宫，月老宫的工作人员大大方方地出面证实，仙姻册上牛郎与织女确实是没有丝毫关系。

    从前没有，一为仙一为凡，是不能通婚的；后来也没有，一个是生在天界，天生的仙胎，一个是由凡夫俗子得机缘升的仙，何时成过亲呢？

    自然是没有亲事的。

    是好事者硬给拼凑到一块的。

    “去去去！”

    小红面带笑意哄赶着还想刨根问底的小仙们：“本来就不是夫妻，月老宫上下都知道，是你们自己脑洞开大了……仙姻册上的记录能作假的？都散了吧，我们忙着呢……改天再约你们喝茶吃果子……”

    ……

    “……仙子，您倒是说句话呀！”

    被闭关的织女神态自若地织着云锦，手指上下翻飞，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一旁服侍的小仙娥见自己说了半天，仙子仿佛根本没听到，忍不住急地跺脚。

    仙子的性子也忒好了些！外头都编排成什么样儿了，她倒好，自打搬到这里，就一刻不停地忙着织云锦！哪有这个心思噢……

    “说什么？”

    织女侧头含笑轻问，手上动作不停。

    “您不生气？！”

    小仙娥瞪圆了眼睛，嘟着嘴，明明是牛郎负心，为什么不去谴责他，却还要笑话自家仙子？

    织女摇摇头，“这样也好，摊开说了分明，好坏的，至少清楚明白，比以往含糊不清模陵两可要好的多……”

    虽然她的名声受了损失，又成为天界大小神仙茶余饭后的消遣，话说名声这东西，她本也不剩多少，被消遣也不是头一遭，自打当年她在凡界与牛郎私下成婚，就注定要被说闲话，如今不过一回生两回熟，再回诽闻榜就是。

    “哪里好了！凭什么他又成仙又逍遥无事，仙子您却要在这里纺布织锦？”

    小仙娥是后来被调拨来服侍织女的，在她眼里，自家仙子性子好，做事勤恳，每日除了织布就是织布，唯一的外出就是奉命做云锦秀，从来不象其它女仙那样说长道短争风吃醋，整日无所事事。

    “织锦不好吗？”织女笑了笑：“我除了这个，别的都不会……别管外面传什么，我们只需管好自己就好。”

    她现在织的云锦在天界也可以三千年流光溢彩完好无损，以前她可没有这个水平，最多只能保持三百年，灵气损耗颜色暗淡，到五百年就自形消散了。

    “不是，织锦很好！很好的……”小仙娥忙摇头，她最喜欢看仙子织的云锦了，只是，“那您以后可怎么办呢？”

    小小的年纪却学老成，装模做样的叹气，惹得织女发笑：“瞧你！眉头皱到一起了！现在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啊！”

    姻缘什么的，她是没有想的。

    大小的神仙，不管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看天帝在牛郎与她之事的态度上，皆知晓她已经是弃子，娶她应该是无甚好处的，至于她自己，就是个纺织娘，除了织布什么也不会，而织布这项技能，在天界，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就连没有品阶的小童儿都能化出身衣服来，想要什么颜色款式皆随心意，谁还需要云锦裁衣呢？

    所以，她织的云锦，派得用处最多的就是铺在天上，将天空装饰得美轮美奂，要么铺在地上，作用等同于凡间的红地毯。

    在凡间的那几年，她确实过得快活——

    她织的布被无数人喜欢，她们纷纷赞美羡慕，真心实意地向她求教，学会了或是织出的新的花样，会第一个拿来与她一起分享。

    现在想想，牛郎的影子倒是愈发模糊了，左邻右舍一起做女红的大婶大嫂们却愈发清晰了——

    七夕牛郎不至，开始时她是失落的，失落中却有一丝了然，已预感自己这桩仙凡私婚是不做数的，当初牛郎是凡人，天规所限，是客观现实；如今牛郎成了仙人，依旧还是不做数，这一次是主观选择。

    她从小到大，都是老实听话的，学神通不行，学法术无门，只有织锦这一门，得心应手，先是得了祖母的喜欢，天帝陛下令她掌管凡间女红。

    唯一的一次下凡，唯一的一次自作主张，就是与牛郎成亲。

    牛郎不认这场婚约，别人以为她会伤心羞愤，就连祖母也派了贴身女官来暗示开导，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欢喜的——

    她心里喜欢的，当做丈夫的，一直是凡间那个粗布葛衣，早出下田荷锄晚归的纯朴牛郎，而不是现在这个天籁宫里着华丽仙袍，吹笛弄箫的牛郎君。

    好在，他不认她，她才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