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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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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斗喧哗加上小厮的通风报信,府内觥筹交错的宾客尽皆不可思议,移步门前一看究竟,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胆贼子!此乃喻府,岂是你撒野之地?还不跪下束手就擒!”宾客中,一人面色冷厉疾声喝道。

    “喻老福泽乡里、德高望重,今日恰逢大寿,贼子安敢冲撞?莫说一介军中泼皮,今日便是你上官来了,也别想善了!”

    众宾客纷纷言语,义愤填膺。唯有居中那虬髯白发、身着寿袍的老者岿然不动。在他身边,几个道貌岸然的老道也是冷眼旁观。

    对这些呵斥指责,厉寒如若未闻。透过染血的发髻,他看向喻老。

    “不知喻老对小子可还有印象?”声音冷如九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恨。

    喻老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厉寒浅浅道:“阿猫阿狗,老夫岂能尽记于心?”

    大街上,看看热闹的乡邻也是一阵哄笑。这小子,还真是狂妄!说不得待会儿发起疯来大家还得搭把手,日后若有难事也好寻喻老帮忙。

    厉寒嘴角挑起一抹嘲讽:“莫非喻老黑心事做的太多,连自己都记不过来了?如此,我便好心提醒一句。三年前,一个手上起包的年轻人,被你望气批命,一言而断,说是身具不祥、克死双亲……喻老可曾想起?”

    喻老白眉狠跳,早在他看到厉寒那握拳的左手时,便隐隐有了猜测。没办法,两年前那个汉子实在太刚强,折损了两三个护院才把他放倒,弄成死于意外的模样。这种棘手的事,总会让他记忆深刻。

    “哼,老夫到时想起来了!命煞孤星、身具不祥,我看你阳寿必熬不过三日!”喻老慈眉善目中泛着阴狠。此人必须死!必须速死!

    双眼直直盯着喻老,对他言语中弥漫的杀机不为所动。

    “看来喻老望气批命的手段真是愈发精深了!巧了,最近小子也得了望气批命的本事,且让我来为喻老批批命如何?”厉寒满脸笑意,眼中神色却是复杂无比。

    宾朋下人、甚至大街之上的闲人都怒了。喻老这些年修桥补路、施粥赈灾、寻医断命为百里乡民布下恩泽无数,这样的老者岂容旁人羞辱?

    咒骂呼喝之声充斥大街,厉寒全然不顾,自顾开口道:“我观喻老印堂发黑,额因额窄,苦在韧年,立居两眼、赤脉侵经,实乃家破人亡、横死之兆!”

    喻老两眼一瞪,胡须无风自动:“竖子安敢欺我!诸位宾朋乡邻,且助我擒下此贼、打死勿论!”

    家破人亡?喻老心中嘲讽。且不说自己在十里八乡的威望,仅仅这些年对真德观的功劳,就注定了益州上下没几个人敢动喻家!听说前些天走失了一个护院,想来必是被这小子捉了去,拷问出了喻家内事!

    既然嘴不把门,那你家老少也没必要留在这世上了!喻老心中作出决定,过了今天就把那护院的全家老小埋了,有些时日没有杀鸡儆猴了,这些混蛋怕是真以为能白占喻家的好处!

    喻老发话,众人立即动了。拎刀举棒,夹杂着扁担锄头,四面八方向厉寒招呼过去。

    双拳难敌四手,面对无处不在的攻击,厉寒只能尽力护住要害,向喻府宾客护院杀去。百姓是无知的,哪怕他们围攻自己,也不能真去下死手。他只能向喻府中人突杀。

    转眼间,厉寒已经被扁担榔头击中数次,眼眶眉脚躺下殷红的鲜血。手中长矛也被砍折,只剩半截矛头还捏在手中。

    左手残矛,右手顺势抽出背后长刀,厉寒心中戾气磅礴。

    “杀!”

    一寸短,一寸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尽快解决护院、震慑乱民,恐怕自己反而要折在此地。

    长刀在手,杀气四溢。厉寒一边用残矛小心格挡,右手刀光闪烁,切削劈撩间血沫飞溅。

    短短片刻,喻府门前便如九幽炼狱,残肢碎肉洒落一地。侥幸不死之人,哀鸿凄厉、惊恐的捂住伤口,却仍挡不住汹涌喷洒的血液。

    “孽障!恶魔!此乃人间大患,必不能留!”来自真德观的老道瞪眼指着厉寒叫到。

    “恶魔?”厉寒桀桀笑道。“我是恶魔,那喻老又是什么?比起他干的那些勾当,我只能算为民除害!”

    被凶残的屠戮震惊的百姓,提着扁担锄头手足无措。他们不明白,为何乐善好施的喻老总被厉寒隐隐指为恶人。百姓性软,但不乏胆大之人,虽不敢上前,却仍出口为喻老辩解。

    “喻老恩泽遍布,你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恶人?莫非其中有何误会?”

    手提长刀站于血泊,无人再敢靠近。厉寒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最大的恶人却被人当成万家生佛,他忍不住仰天大笑、无尽嘲讽。

    “恩泽遍布?朝廷均田制家家皆有田垄,如今有几亩在尔等手中?寻医问药,又有几人得活?望气批命,可有一人幸得好命?”

    百姓默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田垄我等是自愿托于喻老名下,与喻老何干?富贵须有天命,我等无富贵之命,需供奉三清广积福缘,方可掌有田亩。你一介小子懂得什么?前些年因福深无命享、反噬身死的还少吗?”

    又是这手段!厉寒牙都快咬碎了。杀人做样子,这些无知百姓还不纷纷景从?

    “生死有命,有谁敢说次次药到病除?望气批命就更是玄之又玄了……”

    厉寒身心发寒痛彻心扉,他终于明白大都督口中的愚民是什么意思了,他终于理解大都督偶然谈起自己开启民智的理想受阻时为何会有那种既恨又惜的情绪,更明白了这个理想的伟岸!

    无知是一种悲哀。

    厉寒忽然对报仇没了多大快意,他只想赶紧砍了这为祸乡里的毒虫,回到大都督身边、为那份理想出份力!

    “站住!小子,老道看你也是副尉,莫不是想为自己上官袍泽惹上麻烦?”

    “就凭这老匹夫?还不配!”

    真德观的上师阴测测道:“若加上我真德观呢?”

    这也是厉寒有些犹豫的原因,大唐国教,又是香火鼎盛的道观,他怕处理不好会给大都督带来麻烦。

    “你上官何人?益州军伍亦有不少军士找老道做过法事,没准老道还能认识。”见厉寒脸色略有动摇,老道心中一松接着道。如今赶紧平事才是关键,回过头定叫这小子生死两难!

    被老道一提醒,厉寒忽然想起往日听到的大都督的事迹。说是大都督开启民智、推行字典时遇到了氏族来势汹汹的阻挠,结果被大都督轻描淡写给化解开来。

    民意!没错,民意是最大的力量。厉寒想出不给大都督添麻烦的主意。

    只要民意如潮,要处死喻老,这真德观也不敢逆势而为!

    “上官?”厉寒忽然笑起来。“小子厉寒,恬居益州大都督直辖特种大队副队长之职,上官便是队长,队长便是蜀王殿下!”

    看在厂众人纷纷色变,厉寒心中愉快起来:“今日前来,正是奉大都督蜀王殿下之命为喻老批命!”

    “可有识字者?在下手中有一份蜀王殿下交付的信笺,可读于大家一听。”

    “喻老,名金帆,武德年间一泼皮,无岐黄之术……十八年里,冒杀良人可查者七百六十四,灭门八十五户……假神鬼之谈兼并土地、征敛商户……问病者多癣疥之疾,难治而不伤命。食喻金帆之药,多殴……”

    喻府门前鸦雀无声,随着一识字者战战兢兢的朗读,民众浑身不寒而栗,再看向惊慌失措的喻老,眼中渐渐燃起仇恨的火光。

    “苍天啊!”

    “我要生吃了他!”

    “儿啊!你死的亏啊……”

    几道哀嚎在人群中炸开,有的农妇甚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打死这人面兽心的邪魔!”

    百姓彻底暴动了,他们的信仰简直轰然坍塌。皇家是这个时代最具威信的势力,超越鬼神、宗派。更何况随着新犁在蜀中的出现,蜀王的贤王名号不胫而走。这也是厉寒刻意提起大都督蜀王的原因。

    对于百姓来说,如果蜀王的话不足信,那几乎就没有可信的了。

    锄头扁担扔了一地,这种弥天大恨之下,唯有最原始的攻击手段才最解恨。拳脚、指甲、甚至用嘴扑上去撕咬!

    厉寒亲眼看到,一个温婉的农妇涕泗横流、扑在喻老身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满面鲜血可怖至极的咽了下去!

    真德观的上师怕了,早在信笺还未念完,他们便早早离开喻老身边,和前来祝寿的宾客一齐往边上缩。

    喻家完了。厉寒没有出手,冷眼旁观。那些护院们被他打残了绝大部分,即便他们身手健全也逃不过满腔暴虐的百姓。死了多少人厉寒懒得关心,反正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杀人、打砸、防火……

    终于,所有的发泄手段都用尽了。可问询赶来的百姓还没发泄呢!野兽般殷红的眼睛不坏好意瞅着那些上师、宾客,似乎他们这些和喻老贼走近之人都是那样丧心病狂之人。

    “诸位,我乃真德观弘云上师。大家皆是笃信三清之人,且听我一言可好?”再不说两句就有生命危机了,老道稳稳心神,面色发白道。

    “砰!”

    一个泥像差点砸中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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