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再次醒来已经是尹玄玉离开后第三天，他为何离开，只怕此时的江城也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伤，已经刻在心上。

    又是黄昏，接连几天，苗疆的天气都特别好，江城再一次醉倒在桌前。她悲伤，却不落寞。也许这是留给自己的尊严吧。

    “姑娘，你何必如此呢？”

    江城吃劲的睁开眼睛，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待着，她为什么还不离开，故人不再。她又为何还在？

    “再给我拿点酒！”

    客栈的老板娘却是好心。此时她也已经早早关了门，来劝劝她店里唯一的客人。

    “姑娘。你喝的太多了。醉倒过去。醒了又喝。你这又是何苦”

    “让我喝，这是最后一次了。为他伤，为他痛，从此江郎是路人！我不会在醉倒了。给我酒！”

    江城吃力的站起来。周身的酒香，她的酒量极佳，若不是故意将自己灌醉，也不会如此。她转头看着这位老板娘。明明还年轻，眼角却略显岁月。她忽然一笑。仿佛是回报她的好意。

    “老板，酒钱就先付给你，放心我不会再醉倒了，也不会再懒着不走了”

    那苗人女子脸上却是温怒。“姑娘，你如何说这样的话，你以为，我是在赶你走吗？”

    “罢了。你不能再喝了，我去给你弄点别的。”说着就下了楼。江城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只得原地怔在哪里。为什么连一个陌生女子都对她这样好。最爱的人却伤她最深。想着竟然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关于尹玄玉的事情，是她最不愿想起的。如洪水般覆没自己的感觉，如同漫天冰凌，心竟是一凉到底。那个月夜是真的，那些温柔是真的，可是最后的诀别也是真的。

    黄昏渐渐消融在天际，剩下无边的黑暗。夜色。好美。月亮却不知躲在那去了。却透过浮云露出几缕光芒。天涯断魂。身在他乡在看到这样的夜色是，竟然是如此苦涩的心情。偶尔也有鸟鸣，在这苗疆，她第一次仔细听着鸟的声音。那一刻，细听，仿佛才真正清醒。子规啼血，子规啼血，为何在深夜鸣唱，嘈杂着人心，只因它的声音，婉转清流，一声声唱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在听清子规的鸣叫声后，江城怔在原地竟像是痴了。子规的声音里，没有俗世的悲伤，只有凉，花枝上的子规雀跃的跳着。一瞬间，江城仿佛瞥见一个人影。是谁在树下，如立中宵。江城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而且是幻觉也说不定。可此时她顾不了那么多。凌空飞起，一跃而下。‘那个人是.。那个人是萧如墨。’

    他为什么在这里。江城想起萧如墨，周身的寒意退却了一半。在这世上。还有人，值得她为之牵挂。

    可是她越想找到他，越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现在也变得毫无头绪。江城独自站在树下，客栈的后面是一片空地，远远的延伸，与远处的大山相连。她站在这里。不知该去往何处。

    此时，似乎有人上来二楼。脚步轻盈。走到江城门前。一手叩门。

    “姑娘，你没事吧？”

    小楼一夜听春雨.。。苗族女子推开门，除了窗子涌进来的风，屋子里再没有别人。清风微恙，还带着一丝酒香。

    “唉.。。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这孩子。为何也这样傻。”

    江城依旧站在那里。她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害怕。偌大天地，她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该去哪里。她不会一点都不抱怨，在自己身边纠缠的厄运。一刻，哪怕一刻，她贪恋人间安静的岁月，贪恋人间柴火般的温情，可是江南的夜雨，何时比塞北的风更加凌厉。削骨剔肉。一点点将人撕碎。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深爱的人，变成仇敌的夜。

    ..

    ..

    一场噩梦惊醒江城，不过一场梦而已。可是她却总觉的，自从她醒过来后，尹玄玉就变得不太一样，让她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比如，为什么她看见尹玄玉衣角一滴若隐若现的血迹，为什么有的时候深夜他不在。

    “玄玉？”江城轻声喊道。是夜，他又不在，这已经是第二次。

    江城拿起桌上的长剑，悄然下楼，可是客栈的大门早就关了。

    “不能惊醒老板娘.。算了”

    江城回到房中，纵身一跃从窗户出去。她捏起一片叶子，即使是南方冬日大树也一样会落叶。她手中的叶子已经残败不堪，可刚要扔下，却发现叶身的裂纹，出乎意料的整齐，笔直的将叶子的一般削去。这里可有人来过？她原地而立，若是用剑，剑气挥洒，定会削到别的树叶，不会只有这么一片。她略微寻了过去。落叶随风飘散自然寻无可寻，但是树上的叶子却是不动的。果然长青树上，有几片叶子也有着同样削过的痕迹。

    江城皱起眉头，她不注意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静谧的夜里，忽然扑闪着几声嘈杂的声音。江城迅速望去，一只鸽子正欲飞远。看来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江城迅速追去，纵身一跃，已经穿过一大片树林，如踩平地般踩在树锋上，总算抓住了它。

    “是谁这么晚还用飞鸽传书？”江城拆开信纸，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的内容，却还是面色苍白的怔在原地。

    “这不是真的.。。”那一刻她几乎晕厥。

    “阿。。阿城，”尹玄玉的声音在江城大脑里如炸开了一般，树下，她的面色和他一样苍白。手里拿着一封信戈，不可思议的颤抖。

    “阿城你.不是睡下了吗？”尹玄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再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他写给李萧和的飞鸽传书会在江城手里。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江城转过身来。此时她手里拿着信。分明知道了一切。可是却还是希望尹玄玉可以给她一个解释。

    可是尹玄玉此时却丝毫不能在解释什么。他语气几乎绝望，又好像是豁出一切。

    “阿城。那封信你都看见了，还要解释吗？你会信吗？”

    江城看着他，心中一声冷笑，眼里却忍不住有泪。此时却更像血泪般。

    “我真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一夜不眠。为什么在深夜里出入山林。而我居然还把你带到族人坟前！让他们不得安息。不得安息啊。”

    尹玄玉脸色更加苍白，他看着江城愤怒绝望的双眼。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一切。为什么还来问我。”他说出的话出乎意料的冰冷。江城的心更加跌入冰谷。

    “我到底该叫你尹玄玉。还是该叫你李时雨！风与剑著称的李时雨，居然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忽然间江城长剑出鞘。犹如灵蛇。残影缭绕，剑气里仿佛都带着煞气。她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长剑在手，五步间已经使出了幽竹十二式。

    “你去死！”

    江城一剑过来。犹如竹叶，锋利轻盈。直至尹玄玉，尹玄玉身形一转躲过去，却不还手，刚避开一剑，又是一道残影削过。紧贴这胸口走过。江城已经疯魔。她恨他，恨不得让他死。江城纵身一跃，幽竹十二式已经出了七式。剑影萧萧如雨下，尹玄玉也躲过了。此时尹玄玉长剑也已出手，四周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五个人，江城又是一式，尹玄玉负手而立，也躲了过去。四周的人合理围攻江城。他们竟然是早就埋伏在此。

    江城一声苦笑。她到底多傻。竟然没有发现，尹玄玉早有准备。而且他的身手，也绝对不凡。五个黑衣人显然是尹玄玉手下。可是江城连看都没看。一只手如鬼魅直接刺穿一人胸口。平阳一指的威力此时才真正发挥。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接着又是一人，此人身手不凡，竟然划伤江城的手臂。江城一手使出平阳一指，一手长江挥舞幽竹十二式已经到了第九式。平阳一指如尖刀顺势插入那人心脏。紧接着长剑如影，残影舞动，已经割断另一人的动脉。最后一个。江城缓缓走过去。两手的鲜血，袖袍上也沾满了鲜血。

    猛然间闪动到那人面前。如鬼魅一般。

    “不要杀他！”尹玄玉几乎是同时冲过来，推开那个人。

    江城此时周身是血。却美的像个嗜血的妖魔。眼里仿佛是沉淀千年的恨。她毫不犹豫。剑影飞舞。最后一式。如萧萧落叶。席卷过去。

    最后一剑。他站在原地没动。剑锋到了他的胸口忽的一下收住力可是却来不及，依然刺穿。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尹玄玉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江城睁大着眼看着他。“你为何不躲？”

    尹玄玉额头上因为疼痛流下冷汗，嘴角却挤出笑容。

    “阿城。你没有用九霄琴。你还是心软了”

    江城表情更怒。“闭嘴。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

    尹玄玉苦笑。此时他笑一下也是牵动着伤口，撕心的疼。“阿城。我是尹玄玉。也是李时雨。我是李家的人。还是天道门掌门。是你的仇敌。”

    江城眼里满是怒色。没想到明明知道事实，从尹玄玉口中说出时，还是让她如此撕心裂肺。让她近乎脱力。

    “阿城。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个恶魔。日夜潜伏在你身边，不共戴天之仇。你杀了我吧。”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血液流出的更多，剑刃穿刺过去更多。

    “来吧，像这样。在来一次。我就死了。”

    江城看着他。一边摇头一边落泪。“不要。不要。”

    “阿城。我可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杀了我。杀了我。去祭奠你死去族人！别再犹豫”

    “不，不！”江城大喊一声，抽出长剑，尹玄玉胸口的伤瞬间没了东西阻挡。血液如泉一般喷涌。染红了江城的衣襟。尹玄玉向后倒去。江城本能的上去抓住他却也和他一起倒下。一只手堵在尹玄玉胸口，仿佛阻止那喷涌的血液。

    “阿城。这样可杀不死我。怎么到关键时刻就心软。”

    江城紧张的堵住伤口的血。尹玄玉却一只手抓住她满是鲜血的手。

    “别以为我会心软。是我答应过景辰也承诺了族人，不在牺牲别人去复仇。”

    江城努力的冷静下来。因为太用力与愤怒，江城的双手痉挛在一起，没法放松，此时也稍微松懈下来。

    “尹玄玉.。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从今往后我们从此陌路。相见相杀。我也请求你。夺走我的家族，夺走景辰生命的你们。要么杀了我。要么此生不要再来找我！”

    “这样放过我。你不后悔么？”

    江城痛苦的迟疑。“后悔？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想杀你。玄玉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我也在知道一切的那一刻被你杀死了。我说过，相见相杀。”

    “阿城.。。”

    江城忽然身形一闪，决绝转身，树林间隐约闪过她的身影，尹玄玉还没来得及说话，江城却如从未来过一般消失不见。她竟是这样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她如风一样消失。如自己做过的一个美梦。江湖与天涯，她最终选择了天涯。天涯.。东海上的云卷云舒，华山断壁上的朦胧沉月，塞北狂风中的斜阳，还有江南的桃红柳绿，西域的游唱浪人，山之巅，天之涯，那样的广阔天地，她是不是会喜欢？

    尹玄玉伤口的血开始止住，她故意没有伤到要害。尹玄玉握紧手掌。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