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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长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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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体而言,涅槃城中心区域。
  某个商业街区的偏僻地段。
  装修风格颇为古韵的流云剑馆,在这街区中仍然显得如此独特。
  正如网上传闻的那样,南宫吟歌每个月总有超过一半的时间,是不在涅槃城中的,而他不在涅槃城时的具体去向,现在仍然没有说法,当然了,这大概也没人关心吧,毕竟有谁会真正在意,那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称之为笑柄的中年败犬呢?
  很显然,此刻来到流云剑馆的星辰和邵东,正好踩在了南宫吟歌不在的点,当然了,他们对此倒也并不在意。
  邵东当然不在意,毕竟他是陪星辰来的。
  星辰同样不在意,因为他此行本也不是来找南宫吟歌的。
  所以星辰是来找什么的呢?
  大概……
  是来找回忆的吧。
  大抵人都如此,在已经无法抓住切实事物的时刻,心中的不甘,总让人想要试图去抓住,那些跟相关事物有联系的一切,包括回忆。
  哪怕。
  那回忆总也让人触景生情。
  时至此刻,星辰已经打从心底承认,自己彻底失去苏珊了么?
  在潜意识层面当然没有,毕竟那些曾有过的美好如此真切,这教人又如何能够从感情层面,说割舍就割舍呢?
  然而现状是,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后,无论是苏珊伤心欲绝的哭泣,还是众人的讥讽围观,抑或这数日以来,那些时刻压抑着自己的悲戚想法,一切的所见所闻和所思,好似都在不停冲击着,星辰已经崩溃过不止一次的心防。
  所以这一刻,虽然在心底深处,星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已经真的失去了苏珊,失去了那个仿佛身膺世间一切光环,足以明媚尘世,却愿意选择只为自己一人,去展现其真正温柔的少女。
  但是想到自己已经铸成弥天大错,并深深伤害了对方后,那些诸如愧疚,愚蠢,卑微,羞耻等等情绪,却让星辰好似真的失去了勇气,至少现在的他,完全失去了勇气,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再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去打扰那个少女。
  所以,此刻的星辰,因为思海中萦绕着无数的负面思绪,如同一个亵渎了神明,却无法弥补的信徒一般,只能卑微地循着心中神祇所走过的轨迹,循着对方曾赐予自己的回忆,企图于心中朝圣旅途中,能让自己感到些许安慰,也试着抓住自己还能抓住的记忆。
  尽管,那可能只会让他更加痛苦,但在这思绪已然痛苦到了极点的时刻,他的很多行为,大概真的很难再真正受他控制吧,包括此刻的行为。
  正因以上,在此之前,星辰才会让邵东带他回到那个街区,回到那个自己曾跟苏珊有过别样故事的商铺楼顶,品味那些愈加压抑的思绪的同时,却也试图抓住往日回忆,抓住他曾和苏珊在一起时的幸福印记,而此刻,他们来到了流云剑馆,因为这里,也曾有属于他跟苏珊的独家回忆。
  其实在某一霎那,星辰不太受自己控制的思绪中,甚至有过一些很极端的念头,那就是他想抓住记忆的地方,甚至包括禁域外围。
  是的,禁域外围。
  此刻的星辰,当然已经无法回到当时,去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但这一刻的心底深处,他那好似不受控制的思绪中,却仍然有那种冲动,因为那也算是他跟苏珊有过特别经历的地方,更是他最终铸成大错的地方,他想回到那里,去反思自己到底错到了何等地步。
  然而,虽然心中有着那似有若无的奇怪冲动,但仅剩的理性却在不停地告诉星辰,就算是对于之前的他而言,新地球的野外也是十分危险的,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的他,他根本没有任何在野外生存的能力。
  更甚至于,星辰知道以他目前的状况,甚至在涅槃城中都是危险的,而他也能想得到,这大概也是邵东一直跟着他的原因之一,除了是亲愈兄弟第挚友外,邵东更大程度上是在保护他。
  南宫吟歌不在,流云剑馆自然是关门的,但这显然难不住邵东,一片由通风管道进入的千机碎片,配合着他的神识,帮他从里面打开了流云剑馆制式传统,仍然使用老式机械结构的门。
  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太符合涅槃城的法律,亦有些不太符合邵东执法者的身份,但现在的邵东,又如何会去在意这一点呢,毕竟这是星辰此刻想来的地方。
  嗒!
  嗒!
  嗒!
  ……
  再次关上门的流云剑馆中,仿木质的合成材料地板上,邵东的脚步声轻轻回响,剑馆一侧的武器架旁,他看着那排列整齐的一排长剑,停住了流转的脚步。
  关于南宫吟歌,这位被称为“最后的剑客”的涅槃城“奇男子”,邵东当然是听过一些传闻的,而关于一年多前,南宫吟歌与星辰还有苏珊之间,曾发生过的那些故事,他也曾听闻星辰还有苏珊说起过。
  正因为以上,邵东其实十分明白,为何星辰会在这一时刻,选择来到这个地方,就如同此前星辰要回到那个商铺楼顶,他也没问为什么一样,因为他都能够猜到,而他之所以能够猜到,除了因为他很聪明外,更因为他是个过来人。
  嗯,过来人。
  几年前,当邵东被指控弑师Y母的事情发生后,被判入狱的他,签署了专门为超人类提供的减刑协议。
  后来,邵东经常在执行任务后,趁着一时的自由,带着对紫凝的思恋,回到过很多有着他们美好回忆的地方,因为这些枝节,他还曾收到过不止一次的越权警告。
  当时彼方,在那些地方,邵东任由那撕心裂肺的失去感,折磨着自己的同时,也努力回忆着自己和紫凝曾有过的美好,试图抓住一切能够证实爱情曾存在的痕迹。
  作为一个过来人,邵东当然知道,星辰大抵在做同样的事情,就像一个快要溺毙之人,疯狂尝试着抓住每一根流经身侧的稻草,就算对于那人而言,那稻草于现状根本于事无补,但当事者仍然无法控制这种行为,因为那是一个即将溺毙之人,一个为痛苦失去感,而仿佛随时都会窒息之人。
  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些无济于事的存在感,是心理防御机制在试图对抗,对抗那撕心裂肺的失去感,那或许在根本上,能够称之为人类演化中的一种心理本能吧。
  于兵器架旁站定后,邵东脑海中思索着自己种种旧事时,下意识转头看了身后一眼。
  看着坐在仿木地板上,带着落寞神情发呆,从米进门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的星辰,作为过来人的邵东,当然知道星辰大概在触景伤情了,思索了一下后,他随手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把长剑,而后将剑抽了出来。
  铮!
  流云剑馆的每一把练习用剑,都是实打实的真剑,所以出鞘一刻,仿若龙吟的拔剑声,登时回响在剑馆之中。
  “哇哦!”
  拔剑一刻,邵东很是惊乍又夸张地喊了出来,仿佛这些练习用剑全都是真的这件事,很让他感到惊讶一般。
  然而事实上,将长剑拿起来那一刻,从长剑的手感和重量上,邵东就已经能感觉得出来,那剑是真的,所以他此刻的惊乍,其实是故意而为之罢了。
  邵东故意如此惊乍,其实是为了试图去分散星辰的注意力,他害怕星辰在思索中,念头又会陷入某些漩涡中,尽管在更大程度上他也明白,星辰或许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漩涡。
  惊乍时刻,邵东映照在铮亮剑刃上的眼眸稍稍平移,借着剑刃的镜像,看到仍然沉默的星辰后,他继续惊乍道:“没想到啊!这流云剑馆的练习用剑都是真的呢!星辰。”
  “嗯……”
  然而邵东如此惊乍下,却只换来了星辰如同条件反射般,从鼻腔发出的一声回应。
  见此情景,听着星辰有气无力的回应,惊乍过后的邵东沉默了一下,借着长剑如镜的剑刃,可以看到他黑少白多的目光上方,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挑眉过后,邵东终是无声叹了口气,而后他将长剑归鞘,并放回到了兵器架上。
  当然了,虽然隐隐讨了个没趣,但邵东当然不会就此放弃,因为星辰是他的挚友,值得他倾尽一切去帮助和保护的挚友。
  将长剑归位后,邵东黑少白多的目光,于流云剑馆同样仿木质的墙壁上流转,最终落在了一首装裱起来的,装饰用的白底黑字长诗上。
  那首长诗的作者,是在古代东方被称为诗仙著名诗人。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闲过信陵饮……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南宫吟歌本事不大……”看到那首古代长诗,邵东再次惊乍着,并用眼角看着星辰道:“口气倒是不小呢,星辰。”
  虽然是为了吸引星辰的注意力,所以说辞多少有些不恭,但邵东说的倒也没错,正如一年多前,苏珊就已经跟星辰解释过的那样,南宫吟歌的实力确实一般。
  作为极有可能的最后一个“习武之人”,南宫吟歌拥有的特殊内劲,能够让他在普通人中,也算是个强者,但面对修真者时,他跟普通人却是基本无异的,哪怕是嘉长和李短这种,一把年纪了,也仍然算是充数级别的修真者面前。
  “嗯……”
  这一次,邵东的惊乍,换来的仍然是星辰有气无力,且失神意味明显的回应。
  又碰了一鼻子灰后,邵东双手插进发丝间,用力挠了挠这几天来本就因为疏于打理,所以有些凌乱的头发,而他这样的举动,直接让他的头发如鸡窝般炸起。
  下一刻,邵东继续在本也不大的流云剑馆中晃荡着,找寻能够挑起话题的事物时,坐在地上的星辰仍然一言不发,而他当然在触景生情,也当然在胡思乱想。
  此刻,星辰回想起一年多前的情景,想起当时跟自己还没确定关系的苏珊,就能够为了自己,而公然对嘉长和李短拔枪,想起苏珊事后说到,如果南宫吟歌真的敢打伤他,她一定不会放过南宫吟歌云云。
  回想起点点滴滴,想到苏珊曾经对自己无比在意的表现,丝丝缕缕的甜蜜思绪,进入那悲怆已极的思绪中时,反差之下,反馈而来的,是心如刀绞的刺痛感。
  某一霎那,因为那好似积压与胸口的沉重思绪,而导致呼吸有些困难的时刻,脑海中回想的过往,只让星辰更觉得自己是如此愚蠢,回想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他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愚蠢到了,将苏珊对自己的在意,在潜意识中当成了一种资本,一种可以任意妄为的资本。
  最终,当自己的种种妄为,所造成的后果,终于冲破了苏珊所能接受的极限,星辰终于尝到了自己亲手酿下的苦酒。
  如是作想时,星辰只觉得自己的愚蠢,或许让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回馈给苏珊同样的在意,或许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扮演着一种在意罢了。
  否则……
  他何以一心追寻所谓真相,而很多时候,其实根本忽略了苏珊的感受呢?
  又或者,他何以在那个关键的节点上,没有放下一切,选择去追哭着跑开的苏珊呢?
  更甚者,他何以会跟别人,跟不是苏珊的其他少女,有过那些本不该有的奇怪接触……
  如此作想中,星辰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愚蠢,愚蠢到任意妄为,在潜意识中将别人对自己的在意,当成了一种资本。
  最终,在这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在意对方的时刻,他却因为自己的种种作为,好像已经失去了在意对方的立场和资格。
  痛彻心扉的思绪中,置身流云剑馆中的星辰,同样回想起来的,还有一年多前,苏珊跟他说起过的,那些关于南宫吟歌的故事。
  跟师妹风铃曾是眷侣的南宫吟歌,最终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离他而去,嫁给了杨氏集团的杨清风。
  此后,南宫吟歌自暴自弃,终日酗酒,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竟有年过半百的沧桑。
  如此时刻,脑海中忽然流转过南宫吟歌的故事时,某一霎那,如同心中某个痛点被触碰了一般,星辰本就刺痛着的心,忽然止不住绞动起来,那种突如其来的绞动,甚至让他更加呼吸有些困难,因为说不上为什么,那一瞬间,那些忽然涌起的思绪中,他竟隐隐代入了南宫吟歌的角色中。
  那一刻,星辰再次止不住再次想起来,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说到底,他终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尤其此刻心境中,他大概真的很难伟大到,祝福自己爱到发疯的人儿,翌日投向别人的怀抱。
  所以想到南宫吟歌,想到南宫吟歌的故事时,根本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星辰不自觉地便带入了进去,也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呼吸困难的时刻,星辰再次无法抑止地想着,是否有朝一日,他也要亲眼见证,自己心爱之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对别人献出曾经只属于自己的,那份倾绝尘世的温柔。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失去还要更加痛苦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带着足以撕裂自己的不甘,去亲眼见证自己失去的所有美好,全都被他人肆意索取吧。
  那一刻,脑海中思索着那好像不敢想象,却又根本无法停下想象的事情时,星辰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第二个南宫吟歌,变成了那个事实上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所谓师父。
  变成了……
  那个人人口述中,都组成败犬的存在。
  如此思绪一旦涌起,更多让星辰止不住胡思乱想的思绪,也更加汹涌地朝他袭来。
  星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多少人会不喜欢苏珊的,超凡的出身,脱俗的姿颜,倾世的温柔……
  越是忍不住思索着苏珊的完美,此刻心境中,星辰就越是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在觊觎着,那个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守护和拥有的少女,而越是如此觉得,他就越是觉得那最害怕的事情,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刻,身体止不住的轻颤中,星辰探手扶向了仿木地板,因为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连坐稳都已经困难。
  勉强让自己维持此刻姿态后,星辰目光颤抖着解锁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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