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皱眉问：“什么办法？”
　　
　　    宁光师傅说：“生米煮成熟饭，县城就这么大，发生点狗屁倒灶的事情，用不了几天就全知道了。这美头就算有几分刁蛮，毕竟年纪在那里，她怎么可能受得了那些风言风语？到时候要么自己抹脖子上吊，要么就是嫁给你。人家说蝼蚁尚且贪生，不是万不得已谁肯死？”
　　
　　    “你忘记我那个姑姑了？”赵建国说，“我姑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不得弄死我？”
　　
　　    宁光师傅说：“正因为拿她当亲生女儿看，所以舍不得她死，当然只能嫁给你啊。你也不想想，你姑姑是乡下来的，本来在婆家就不怎么被看得起，如果再有个qiangjian犯侄子，她脸得丢到什么地方去？我打包票，你要真得手了，你姑姑能帮着你劝宁光嫁给你，息事宁人。”
　　
　　    赵建国不太信任她：“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我也没其他办法了。”宁光师傅沉思片刻，吐了口气，“人家美头本来就不喜欢你，又知道了你算计她的事情，现在你说你还有指望娶到她？不但娶不到，我看她根本就是恨上你了。你要是不下点决心把她弄到手，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准还会反过来报复你。”
　　
　　    就举例赵霞，“你那个姑姑不就是个例子？你叔公一家要是知道她做了城里媳妇之后是怎么对待他们的，我估计最早宁可把她嫁在乡下也不会让她进城。”
　　
　　    那样虽然沾不到这女儿的光，至少不需要受那么多气啊。
　　
　　    尤其赵霞根本也没让他们正经沾什么光。
　　
　　    赵建国脸色非常的难看：“这还不是你的馊主意！”
　　
　　    “我是真心诚意想帮你的。”宁光师傅心里很不高兴，但面上还是和颜悦色说，“打从一开始我就看宁光这小美头不顺眼，既然是乡下出来的，又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侥幸进城就是八辈子祖坟冒青烟了，居然还能够攀上副局长！她这才多大啊，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有奔头。我呢？这把年纪，这辈子已经看得到头了，过的还没她滋润！”
　　
　　    “别以为我不知道，副局长老婆给她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每次都给我一点点，还是她自己挑剩下来的。”
　　
　　    “当着众人的面朝我那儿送，装作好像对我很好一样。”
　　
　　    “要是真的对我好，会不知道我这把年纪都没享过福？难道不应该把东西都给我，让我挑完了她拿走？”
　　
　　    “还有那些衣服，她既然能从副局长家拿到副局长女儿不要的衣服，怎么就不能拿几件副局长老婆不要的衣服给我穿？”
　　
　　    “所以能让这小美头嫁给你这乡下人，我求之不得！”
　　
　　    她打从心眼里不希望宁光过的好。
　　
　　    因为同样从农村嫁进城市，赵霞简直就是她的对照组。
　　
　　    宁光师傅不敢怨恨副局长老婆，却很愿意阻止宁光学赵霞。
　　
　　    “我十四姑虽然年纪比你还大点，但身材一直不错。”赵建国对这番说辞冷嘲热讽，“她的衣服你穿的了吗？”
　　
　　    不等宁光师傅回答，他又说，“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说的生米煮成熟饭……”
　　
　　    他迟疑着顿了顿。
　　
　　    宁光师傅忙说：“你相信我，我是女人，宁光也是个小美头，她什么想法我还不清楚？女人嘛，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还跟你鱼死网破？到时候你一口咬定两个人是在谈恋爱，她因为嫌你乡下人想分手，故意诬陷你，这种事情谁说的清楚啊？副局长老婆为了不丢脸，肯定是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除了让你们结婚还有什么办法呢？”
　　
　　    赵建国思来想去也觉得目前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宁光，他学历不高，也没其他门路改变命运，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捷径，实在不想放弃，沉默了会儿，忌惮的说：“但这毕竟是犯法的事情，如果糊弄不过去的话……”
　　
　　    “你怀疑我趁机害你？”宁光师傅提醒他，“这要是你是犯罪，我也逃不掉帮凶，你以为我想坐牢吗？我都这个年纪了，坐牢出来还能有力气干活？到时候除了沿街要饭还能怎么样？”
　　
　　    “……环保局现在没什么人，但宁光基本不出门，我们也没钥匙。”赵建国舔了舔嘴唇，说，“公安局就在环保局不远的路上。”
　　
　　    宁光师傅就笑了：“我在环保局做了十几年……就算被开除，这才出来几天？你就放心吧。”
　　
　　    ……他们议定这事情的时候，黎明镇上的网吧里，戴家六哥正跟戴振国低声说着话：“振国，你前几天不是进城去了吗？现在城里怎么样？”
　　
　　    戴振国只是去看宁光的，其他都没注意，随口说：“年还没过，街面上冷冷清清的……怎么了？”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在化工厂做了。”戴六哥点起一支烟，看了看左右没人，才轻声说，“我这段时间在网上到处逛，发现咱们这厂子，对人是真不好。”
　　
　　    戴振国说：“冲着那些废水的味道也知道啊，不过要没这厂子，我也没法做这工人。”
　　
　　    “工人。”戴六哥轻蔑说，“户口又没改，还是农民，算什么工人？”
　　
　　    他看着堂弟，“你还年轻，又不是走投无路，犯不着冒这个险。我看你不如把工作辞了，趁你阿伯姆嫚如今也还做的动，用不着你养，更不要你伺候，出去闯几年！就算没什么成就，好歹开开眼界。你看咱们这镇上过的好的人家，谁是一辈子在镇子里没出去过的？化工厂的老板，这网吧的老板，都是去外面见识过的。”
　　
　　    戴振国听着，睫毛微动。
　　
　　    他现在还没什么野心，但正常人都希望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戴六哥是戴家同辈兄弟里头最机灵的，没用长辈帮忙就在镇上混到了工作，别看收银不起眼，可要不是老板信任的，怎么肯让沾钱？
　　
　　    戴振国对这堂哥的眼光是认可的，再说化工厂对人不好这点，镇上谁心里没点数？
　　
　　    只不过一来贪恋化工厂开在这儿带来的经济效益以及工作机会，二来没能力搬走也没能力让化工厂关门，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呢？
　　
　　    “六哥，那你说，我出去之后怎么闯？”戴振国思忖了片刻，说道，“早先出去的人，很多都在工地上搞。但那个听说一要关系二要技术。咱们戴家村跟左近都没这方面的人，除了一点泥瓦匠的手艺我也不会别的。而且我泥瓦匠的手艺还是早先跟着大伯出门的时候偷学的，算不上好，要是去工地的话，估计也没什么出头的机会。”
　　
　　    戴六哥说：“我也没怎么出去过，你问我这个我帮不上忙。但你现在又没有说美头家，也不需要养娘老子，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的想法是你先出去，不管是去工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反正就是到外头开开眼界。等你在外头待上段时间之后，该做什么，该去哪里，我估计不用我说心里也有数了。”
　　
　　    “我工作当时是大伯帮说的。”戴振国沉吟，“要是不做了，得跟大伯说下。”
　　
　　    “再问问村上有其他不想出去的人要不。”戴六哥道，“这事儿我帮你去说。”
　　
　　    兄弟俩都不是拖沓的人，戴六哥当天就跟老板说了家里有事，跟戴振国一起回了戴家村。
　　
　　    虽然论年纪戴六哥比戴振国其实也大不了几岁，但这时候结婚生子了就是正经成年人了，而且戴六哥从小利索，在族里很受重视。
　　
　　    他出面一番斡旋，戴振国的父母很快就松口，同他大伯告了罪，决定开春之后就将戴振国的工作让给同族的人，给戴振国拿笔路费出去跑一跑。
　　
　　    这种想法在其他村子里未必这么容易通过，戴家村的人之所以这么简单就点头，除了戴六哥的口才外，归根到底是戴家村实在太穷了。
　　
　　    如今外头的大村，比如说新岗村，都已经在普遍的建新房子，甚至装电话了，戴家村连自来水都没有。
　　
　　    全村到现在就一部电话，还是村委的。
　　
　　    对于他们来说，去外面肯定比留在村子里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好。
　　
　　    而化工厂的工作虽然令那些想进去而进不去的人羡慕，但无法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等做上几年攒点钱，娶个老婆，完了还是一辈子劳碌的命。
　　
　　    戴六哥说让戴振国出去闯一闯兴许能有点指望……反正再坏也就是戴振国出去几年灰头土脸的回来，他才十几岁，熬到二十来岁一事无成回来也是小辈，能丢脸到哪里去？
　　
　　    这事情既然敲定了，等到开春，戴振国由大伯陪着去厂里办离职手续，在办公室的时候，听里头的人议论着：“这个赵建国旷班已经很多次了，应该开除了吧？”
　　
　　    “你悠着点吧，也不看看他姓什么，他是县里某个干部的亲戚，进厂就是上头打的招呼。你这里开除了他，我们厂不定就要关门了！”
　　
　　    “嗬！这么厉害？那怎么还是个小工人？”
　　
　　    “谁知道？反正科长说了，只要他还来上班，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扣点工资。为了这么点事情，冒得罪上门的风险，划不来的。”
　　
　　    这些人天天坐办公室，嘴巴子利索，手脚也快，没多久就收拾好资料，递给戴振国：“看看工资对不对，对的话就走吧。”
　　
　　    “阿姐，你刚才说的赵建国旷班，他为什么会旷班？”戴振国犹豫了片刻，到底问了句，“他住的新岗村不是离的挺近的？”
　　
　　    “我哪儿知道啊。”办事员闻言就笑了，漫不经心的挥手，“我就是在这里给你们办手续的，又不是专门盯着人家旷班迟到早退的。”
　　
　　    瞥一眼他，“你感兴趣你去问啊，不过你都不干了，问这些干嘛？我记得你跟赵建国也不熟吧？”
　　
　　    戴振国尴尬的笑了笑：“我听这名字有点像我同学……我想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情？”
　　
　　    办事员说：“那你去他家里看看不就行了？”
　　
　　    “你说的是。”戴振国怕她转头遇见赵建国就跟赵建国说这事情，点点头就走了。
　　
　　    出去之后他大伯在外面，心事重重的皱着眉：“这里的工作也不坏，干嘛要去外头呢？现在的生活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他大伯早年出门闯荡的次数不在少数，但受制于本身的能力以及时代，一直没做出什么成果来。
　　
　　    上了年纪之后就追求安稳。
　　
　　    是戴振国放弃化工厂工作，去外头闯荡的反对者之一。
　　
　　    但这种反对也不是很坚决，就是忍不住念叨几句：“你要是觉得做个工人没面子，你这不是年纪还小？一直好好的干活，等过几年，他们不叫你做班长，我也要帮你说话的。”
　　
　　    戴振国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好声好气的安抚了一番，答应进城后如果一直混不出头就还回来，他大伯这才放缓了脸色，又说：“你去城里也是件好事，人还是要趁年轻到处走走，长长见识的好。”
　　
　　    伯侄俩一路聊着回到戴家村，戴振国跟父母说了几句，就去找还没去镇上的戴六哥了。
　　
　　    戴六哥拿着地图，面前还放了个笔记本，见他过来，就说：“我在想你去什么地方比较好。”
　　
　　    “六哥，我想去县城。”戴振国看了眼他面前列的各种地名，迟疑了下，还是试探着说，“我从没去过大城市，忽然过去了，恐怕有点不习惯。到时候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我想先去县城待个几个月什么的，熟悉一下城里的一些事情。这样去大城市的话，心里多少有个底，不至于人家说什么我就只能信什么了。”
　　
　　    戴六哥说：“但县城……虽然也是城里，跟大城市比就差太远了。”不过转念想到，堂弟现在年纪还小，贸贸然的让他去大城市，就算那边有辗转托付的人接应，估计也是惴惴的。
　　
　　    先去县城历练些日子，长一长胆色了再去远地，也不失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