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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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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有意思了,因为这个问题一说出来,很多朋友就会觉着,也一直想这么问周老,问周老,您为什么不续写《红楼梦》,
  对此周汝昌先生认为,和提这个问题的朋友,说我心中的诚实话。五六十年的红学研究,都是准备工作。
  比如他之前还跟朋友这么说,他今天在这里重复,老老实实。
  那一些都是因为有疑,真正符合咱们今天这个场合的主题,我一个一个地解这些疑,不是说都解了,而是说就我的能力、水平、条件。
  由此老先生得出一个初步结论,就是他也干了这么五六十年,我是为什么,为了了解真正的曹雪芹,真正的《红楼梦》。
  那后边缺了,缺的不是一个可以孤立起来的尾巴,这个尾巴是回顾反映整个大整体的一个重要部分。
  越是后边越是要紧,而这一部分没了,那么你这个红学,你这叫怎么回事呢,所以才创立探佚学,这是我起的名字,这是我建立的这门学问。
  我曾经说过,所有那几个红学的分科都可以,但是最要紧的最有活力的最富有生命力的最重要的是探佚学。不懂得的认为无中生有,你们是猜谜算命。
  懂得,哎呀,这个太重要了,我们起码理解理解,后边怎么回事。然后前边,这才懂了,这个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工作,前边都是准备、序幕,这一点我和诸位说一说我的心情。
  一直到了今天,你都八十六岁了,你怎么打算,有朋友就鼓舞我,督促我,你是否你续一续,在上干校以前,就有朋友劝我,我的书里就引过,我不瞒人。我说那怎么行,我哪里有那本事。
  不,只有你。这是人家的话,我一听这话我高兴了,说我有这么大神通,当然自己觉得很光荣。可是心里也明白,万万不敢,没有这水平。
  因为你怎么能够跟人家曹雪芹比,不是比,你哪怕跟得上人家十分之一那还好,我有这个勇力,我试试。
  现在的问题是想续,不敢落笔,写过一个《红楼梦的真故事》,那不叫文学作品,那叫看相片。
  设想大致应该如何,设想也不完全准确,今天还有改变。你想,我把所有的心理过程都跟你说了。
  写《红楼梦的真故事》的意思,那还不就是有意,咱们看看后边应该怎么样,但是不敢。但是呢,我深深记住了朋友的这种愿望,咱们看看想个什么办法解决这个大问题。
  此外接下来这个问题是针对宝玉的,她的问题是这样的,金钏跳井,晴雯被逐,宝玉不做任何努力挽回,而且一脚踢得袭人吐血,这些就是他所谓“情不情”的表现吗?
  可不可以认为他的“情不情”要有两个条件,第一自己心情好,第二对方是美女。
  对此老先生周汝昌回答说,这个就说起来就话长,涉及到所谓后世从西方借来的一些观念,叫做自由、平等、博爱。
  因为这是资本主义资产阶级兴起以后的新的道德观念。那么有的研究者就把这种观念合在了《红楼梦》里边,特别是贾宝玉这个人物身上,认为这样解释宝玉这个人物,这个性格,这个性情,言语行动等等。
  刚才这位朋友虽然没有用这样的名词,实质上已经涉及到这个问题,老先生的意思是说,没有脱离历史。
  比如贾宝玉是一个富家公子,不能叫贵族,完全跟贵族,那个真正的严格概念是完全两回事。
  四大家族可以说,说他家是贵族,这个是不对的。
  我们只能说他是富家公子哥儿,八旗的人叫哥儿,公子、小少年。
  他那个尊贵娇养,他并不避讳。你看《红楼梦》怎么写,那个住处,那个饮食,那有多少大小的丫鬟。
  他并没有把自己伪造,装扮成一个什么人,一个另外的人。那是老老实实。
  而且他有大前提,他发了脾气,照样可以处置他的丫鬟。
  像是第一次他喝醉了,问倩雪我早晨泡得枫露茶,你怎么又给我端这个来,说李奶奶拿走了,给她孙子去了,哗啦一下子就把茶杯打反了。
  那李奶奶是你们的祖宗。
  这还不是公子发脾气,什么平等,春燕的妈妈还是干娘,不自揣量,一下子就进了怡红院。
  一直进到了宝玉的卧室,那大丫鬟说“快出去”,我们这个地方没有你的地位,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大大奚落了一顿,然后这个婆子临出去了,外面这个婆子说,嫂子你怎么连镜子都没照照就进去了。
  这个简直把人羞得无地自容。这叫平等呀,这叫博爱呀,这是资产的那个美德,那种真正的那种观念、概念呐。
  你们诸位自己去评论,我不敢,我对这方面知识很缺欠。
  因此老先生认为,《红楼梦》那个时代,二百几十年以前,他写的那个特殊的环境,历史条件,他自己的身世背景,他写得真真实实。
  他是个公子哥儿,一丝都不能脱离,他可以跟丫鬟发脾气,他跟晴雯那么好,最后弄翻了。我要撵她,我回太太去,我不能要你,我受不了。
  结果一屋子人没有办法,袭人带头都跪下。他这才叹气,没法了,心软了。他有没有公子那个态度,那个架式,那个脾气,一切我们要实事求是。
  别拿那个高深的不着边际的那个理论来硬拌硬套,这个我们才能读懂《红楼梦》。
  至于金钏的问题,你看怎么写金钏,第一次金钏上场是大观园刚建立,省亲完了,娘娘传下命来,择好日子,让姐妹进园居住。
  宝玉呢,跟姐姐妹妹进去吧,一块,疼他。宝玉害怕,一步挪不了三寸,挪到正房来,上了台阶廊子底下,金钏在那儿,彩云在那儿。
  还有金钏第一句话,我这刚擦的胭脂你要不要吃呀,宝玉这个时候,哪里有那个心情,心里打鼓,这又要怎么训我。
  彩云一把推开金钏,人家现在心里正烦呢,你怎么还弄这个。
  你就说这个金钏,这个风格,一句话点出来了。那金钏就是个不好的人,这是个***子,你能这么体会吗,你这么浅薄看《红楼梦》那不就完了吗,整个没戏唱了。
  就说那个丫鬟,小女孩她取笑,说话随便,她们之间在底下那一层的活动在那里突然闪一光透一点,这个伏笔给后边打下。
  大夏天,进了园子到处鸦雀无声,到了王夫人房里,王夫人睡着,跟金钏说了这么一句玩笑话。
  一下子王夫人听见了,上去一个嘴巴。金钏是王夫人贴身大丫头,一生最受宠,最受爱。好比鸳鸯是贾母的贴身大丫鬟,那是生命的一部分。
  当时的关系,你们哪里懂。金钏气极了,就这一巴掌金钏受不了了。
  金钏如果是个坏女人,你再打我两个嘴巴,反正我不是要跟宝玉搞关系吗,那算个屁。
  老先生虽然说话这个粗,你们别笑。不这样你怎么表现,你怎么理解金钏,就这个金钏受不了,那还是好人。
  玩笑是玩笑,品节是品节,人格是人格,她活不了。
  但是,你这儿让宝玉负责,他确实调戏奴婢,他看着打了金钏,他还敢呆,他跑了以后,他知道金钏以后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他一直等到他弟弟诬害他,强奸奴婢的时候,他才知道金钏死了,你说他不救她,他怎么救,这就叫悲剧吧。
  至于是不是“情不情”,“情不情”不是这么解释,上一个“情”是动词,下一个是名词。
  林黛玉的“情情”是以情对待友情,贾宝玉是以情对待那个不情,他即使是无情,不情,连石头、花、鸟、燕子认为他无情,水里的鱼儿我也以情对待,真正的大平等。
  物和我是一个,“情不情”是这意思,我不多说了,这个问题很复杂。好了。
  还有就是王熙凤是《红楼梦》里特别鲜活出彩的一个人物形象,因此就有人想就这个问题问问老先生,如何评价王熙凤这个人。
  对此,周汝昌先生认为,王熙凤是《红楼梦》里最关键的人物之一。
  他的论点是,一部《红楼梦》两大主角,男主角贾宝玉,围绕着贾宝玉这个大主角的一切的那些女儿是由此而展开。
  这一群女儿的薄命不幸,是宝玉悲痛的中心目标;另一部分女主角王熙凤,王熙凤主管的、发生关键作用的是后半部。
  家亡人散各奔腾,贾府的破败,众女儿的不幸,纷纷各自奔了前程。
  死的死、亡的亡、出家的出家、被卖的被卖、做了奴的做了奴,这个大主角围着她有责任。
  贾府破败,贾府的罪状里边包含着就有王熙凤的罪状、罪款,她的三千两银子破坏了人家的婚姻,害死了尤二姐,此外放高利贷。
  可能还有罪恶,曹雪芹隐瞒了吗,一字没隐瞒,公公道道,开诚布公。这个不好,可是,这个却给她下了定语。
  秦可卿的话,婶子,你是脂粉队里的英雄,曹雪芹把王熙凤看成脂粉英雄,女中豪杰,那个果断。
  处理这么一个复杂的家务,应付了各种的难以处置的问题,支撑这个大厦,微微欲倒了,她支撑了多少年。
  那个才干,那个人品,曹雪芹太敬爱、佩服,无以复加,所以她是后半部的主角。
  两大主角,双峰并峙,要这么看问题,要这样认识王熙凤。不要受高鹗的影响,说是她是个最坏的女人,她出了个坏主意,她破坏了自由幸福的婚姻。
  这那儿啊,你把王熙凤看那么坏以后,你就是等于你一点都不懂曹雪芹,你一点都看不懂人家那个笔法。
  这是怎么写,怎么表现,哪里可以明说,哪里可以暗说,哪里可以旁敲侧击。
  文学嘛,看照片。王熙凤一名,女人,最坏不过。你爱看这样的《红楼梦》吗,谢谢~
  当然了,这个问题有人希望周老简单回答两三句,我们也希望听到周老对这个问题的这个解答,就是一位朋友问,从《红楼梦》中您得出怎样的人生感悟和人生哲理。
  对此,周汝昌先生回答说,我从《红楼梦》里边得到的人生感悟和哲理不是没有,但是也没有成型,也没有很清楚条理,这就是我的内心话。
  今天你把这个问题正面提出来,我只能草草临时说几句,这不成文章。
  第一有原则性,有人批评贾宝玉死看不上,这叫什么人呢,小流氓一个,这是简单的。
  复杂一点的就是说这个男孩儿,这个青少年没一点男子气,没有刚性,实在是不欣赏。
  为他写这么一部书这叫干什么,我对这点有感想,有感悟。
  你看他对什么人没有刚性,老话叫气性,没有一点气性。
  他不发脾气,也不在乎,也不生气,他对那些女儿心疼怜爱,他没有刚性。
  所以傅秋芳家的婆子出了怡红院议论他,里面就有一句,说他见了燕子跟燕子说话,见了鱼儿和鱼儿说话,看见星星月亮就自言自语,无辜的悲伤感叹。
  这个就是老先生刚说的物我平等。燕子,他认为那就是生灵、生命。它有感情,这才是真正的平等,不是西方的那个资产阶级的平等。
  另外,他有原则性。一种表现,听的不入耳的话,不搭。最大的不屑,那辩论了已经落于俗套了。你说这,那不行,你怎么怎么的。
  你说这话我不入耳,不搭。挨了打,林黛玉来问,哭得眼像核桃,呜呜咽咽都不成声音了。
  你从今可都改了吧。你放心,我为这些人死了也心甘情愿,何况我现在已经活过来了。
  这是不是原则性,还有比这个更刚硬的刚性吗,你怎么要求他,他爸爸要打他,那个时代,他拿起擀面棍、刀要跟他爸爸拼命,这叫刚性。
  你能够离开情理、时代,你思维、逻辑、模式应该什么样,推理看二百几十年前的作品,实事求是还是不实事求是,还是拿一个空理论调调来扣在人家身上。
  你怎么不那样,你怎么不这样,一无是处。贾宝玉害了谁,有人说,他害了尤三姐,柳湘莲回来一问这个尤三姐怎么样,贾宝玉说了这么两句话,说那是个尤物,那就是天生国色,美极了。
  再没有比得上的,你不是要一个美人吗,这真是一个美人,别的你还管那个干嘛。
  柳湘莲说你们宁府只有这个石狮子还干净,那意思这里面文章大了,一听宝玉说后半截不说,因为尤三姐在原本里边是跟贾琏贾珍有淫乱之事。
  那宝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宝玉一生就是个真,为了保存尤三姐,替她涂脂抹粉,跟他的好友柳湘莲说假话。
  说这个天下第一贞节烈女,你喜欢这样的《红楼梦》吗,说这样的就是贾宝玉没有保全尤三姐。这个责任,那贾宝玉这个罪恶可太重了,天下第一罪人。
  我这么讲《红楼梦》,您也得批评我,您又替贾宝玉辩护,你天下第一罪人,我承担得了吗,我受不了,谢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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