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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唢呐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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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侯接着往下说:“我第一眼还没认出是流浪汉,还以为是哪里的家属来问什么事情,但只觉得眼前这人好眼熟。我问他找哪位?但他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上的烟。我也注意到了这点,就掏出烟给他,但他还是没接,仍然盯着我手看。

    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知道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号码牌我才认出这不就是我上午跟师傅处理的那具流浪汉?我们殡仪馆有个规矩,凡是送过来没来得及火化的都要在尸体上套个号码牌,类似于现在去银行或者去哪里吃饭的叫号。

    那会儿我就知道自己撞鬼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烟卷儿一听老侯说撞鬼,连忙打断道:“老侯,这么说,那次你看到的那支队伍也是鬼喽?”

    我被烟卷儿打断的莫名其妙:“什么队伍,什么鬼?老侯不是在说那流浪汉么,你别瞎扯。”

    烟卷儿打火机开始在手上转动,对我说道:“不是,我今天带老侯来可不是大过年给你讲鬼故事的,咱不是要说我正月初一早上听到那奇怪的哀乐声么,跟你说,我查了,老侯说那天确实火葬场开了一炉,据老侯说整个事情都邪的不得了,等会再说,先听老侯把话说完。”

    我看老侯面前的酒杯都空了,连忙给他满上。老侯谢了一声,继续往下讲:“我那会儿虽然一大小伙,但也怕鬼啊,就觉得裤裆里热乎乎的。我跟流浪汉就那样僵持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的抬起头,我看到他眼珠子已经变成了红色,然后像疯狗一样扑了过来。

    我往旁边一闪,他扑了个空撞翻了我的火锅,我赶紧逃出了值班室,顺手反锁了一下值班室的门,就在反锁的时候,我从门窗里看到流浪汉就那样趴在地上,很贪婪的用鼻子吸着泼洒在地上火锅的热气。

    要说这火葬场一般都建在荒郊野外,远离人烟的市郊,我本想跑出火葬场但想到火葬场旁边都是坟墓,左边是公家的公墓,右边就是乱葬岗,更慎人,就想往火葬场后边集体宿舍跑,现在除了我还在一线值班,员工宿舍应该还有人,虽然一般情况他们都会选择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睡,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个赶不上车的人留在厂里。

    当然,这地方出租车司机是肯定不会来的,我就在心里一万个祈祷员工宿舍一定要有人在,因为我这时候已经听到了流浪汉撞值班室门的声音,那个门就一简单的门闩子,稍微一用力就撞开。

    当我跑到了员工宿舍那,用钥匙开了门,就一层层找,看有没有人在。那会儿宿舍里黑咕隆咚的,没有灯,我就用口袋里的手电筒照着路,等上了一层楼梯的拐角处,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宿舍的门,我们那门有玻璃,我这一照就看到流浪汉的脸贴在门上,这速度不去送快递真是可惜了。”

    看着老侯很轻松的说着当时的情景,我跟烟卷儿却听的背后寒风阵阵,我跟老侯说道:“侯师傅,你那会就没想过那流浪汉为什么要追你?”

    老侯摇头道:“我那会儿哪知道问题就出在烟上,只当是流浪汉诈尸了。我躲进宿舍楼后,到了三层的时候,我听到楼下有动静,我从三楼楼梯口处用手电筒往下看,看见那流浪汉已经进了员工宿舍,正一手扶着楼梯的栏杆,抬头看我,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他嘴里,两根獠牙我是看的一清二楚,这是要吃人啊。

    我转身就拼命往楼顶跑,因为我知道宿舍最上一层有个落水管,旁边有个梯子可以到达天台,等我爬上天台,就把梯子顺带收上去,我心想这流浪汉难不成诈尸了还会飞咋地?

    但等我跑上五楼一看,心都快成凉白开了,你们猜怎么着?”烟卷儿抢嘴道:“那流浪汉出现在五楼?”

    老侯喝了口酒,骂道:“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梯子给拿走了,现在就剩一根落水管在墙上,我总不能爬着管子到天台,再说我也不会爬树,更别说爬这管子了。

    后来我就在五楼找到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赶紧钻到里面的床底下猫着,心中不停的阿弥托佛让菩萨保佑流浪汉不要找到我。

    我趴在地上,不敢喘气,但心一直狂跳。一直到了后半夜,我都没再看到有人推我这门进来”

    我听到这,心里有个小疑问,问老侯:“你都躲到屋子里了,怎么不把门从后面反锁一下?还等他推门进来?”老侯回答我:“我也想啊,那门锁坏了外面锁不了,里面也锁不上,这也是我能够进去的原因,要是那门锁是好的,我连这房间都进不了。”

    我实在不想大过年的在这陪老侯扯鬼故事,看看手表都吃了快个把钟头,本来说好是说烟卷儿的事情,这老侯说起自己的事情竟然说了这么久,再不把他打住,估计说到店打烊都不能结束。

    我就催老侯:“那后来诈尸的流浪汉有没有进来,还是你就在那房间里猫了一夜?”

    老侯见我看了几次手表知道我有些不耐烦,索性就不再往下说了,敬了我一杯酒:“后面的事情我要是继续说下去,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说到今天的正事,这样,改天约个日子我请你和景书吃饭、泡个澡,咱在好好聊聊,反正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把烟戒了,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看到烟就想到我师傅和那诈尸的流浪汉,这才把烟给戒了。”

    烟卷儿似乎还很感兴趣,没有听够:“别啊,侯师傅,这才讲到精彩地方咋卡碟了。”我怕烟卷儿一怂恿,老侯接着往下讲,连忙开口道:“行了烟卷儿,侯师傅都说了改日我们约出来好好聊聊,你就不要那么心急了,今天是来说你的事的,先把这事弄好。”

    烟卷儿叹了口气,说:“我那事的离谱程度可不比老侯说的故事差多少。后来,我听你的话去找民政局的人查到了老侯这,还别说,那天殡仪馆竟然真有开炉的记录,就有一家人夜里一点多过来找老侯说要赶在天亮前火化。”

    “还真有这事?”我吃了一惊,看着老侯,老侯点点头佐证了烟卷儿的说法,我问老侯:“这怎么可能,无论从农历还是阳历来看,这天都绝不是出殡的日子。”

    老侯说:“你当我不知道,我们每年的初一都安排人值班倒不是因为有业务,主要防一些捡破烂的或者小偷到厂里来顺东西,所以那天晚上当看到这家人说来火化自己亲属我也是吓了一跳。

    本来大过年的,碰到这事我也不舒服,但带头的中年男人一脸憨厚的带着歉意告诉我他们是外乡人,出事的是他弟弟,在工地上出了事,工地老板不肯赔偿,一直闹到年底才解决了,按照他那边的风俗必须要在初三前带着骨灰回老家葬了,不然子孙后代都不会顺利。

    我那会也看了他周围的人,很奇怪的是除了这个中年男人,其他人都低着头,好像有女人在小声的哭泣,因为他们还带着很高的白帽子,我也没打量的清楚,看不见他们的样子。

    现在整个厂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我试着跟中年男人商量能不能等到过了初五最快也要过了初三,因为有些环节需要其他同事签字,我也不敢稀里糊涂的就把送来的人给烧了,正规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那中年男人以为我是在找借口拒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给我,我当即目测了一下那红包有两三万。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我一平头小老百姓,一年到头都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所以当那男的把钱往我怀里推送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

    因为厂里早就吩咐了完成一具尸体的火化至少要三个科室的人一起,否则出了事个人担责,厂里不会帮其擦屁股。我刚刚听这男的说是工伤纠纷,心里就有点发毛,想着这群人会不会就是开发商搞的鬼,假装死者家属送到这来,等尸体进了炉子就死无对证,什么伤都验不出来,到时候真正的家属来闹事,那自己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那男的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跟我说已经和我们厂长打好招呼了,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问一下。就在这男的说完,我值班室电话就响了,拿起电话,话筒里一开始还是有些刺耳的噪音但很快就没了,是厂长打来的,问我有没有人来厂里,我说就在我旁边呢,厂长让我一个人吃点苦按照家属的意愿尽快办好事情,回头厂里会给我包个红包,另外加班费三倍另算。

    有厂长的话我就等于吃了颗定心丸,放开手脚去做,一个人从绕三圈默哀到最后的收装骨灰挨次完成好,其实那会儿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忙于赶紧做完送走他们也没多想。

    现在看来,你想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好提到厂长,厂长电话就来了,就算真这么巧合,但这群家属也太奇怪了,全程一言不发,就低着头,从头到尾我就只和那中年男的和我交流。

    等所有的都完成了,我竟然发现厂里多了一批乐队,穿着军队里文艺兵的白军装,带着白帽子,一个大鼓斜挎在胸前,手上拿着两个敲鼓的棒椎。乐队里其他人着装都一样,就是手上的乐器不一样,除了刚刚的鼓手,还有敲锣的,吹长号的,吹唢呐的。

    中年男的笑着跟我解释这是他刚刚电话联赶过来的乐队,按照他家乡的风俗这一路敲打着送回家才算风风光光。我再偏过头一看,厂门外还多了一辆卡车,估计就是这批乐队乘坐的。

    我把骨灰盒捧给了中年男子,他转手递给了周围的人,又把红包掏出来,我摆摆手示意真没必要这样,但那中年男人把钱往我兜里一塞,扭头带着人敲打着,吹着唢呐离开了。

    我等他们都走远了,一个人回到值班室,打开那男的塞给我的红包稍微捻了捻,正跟我之前估的一样,三万块钱。”

    烟卷儿笑着拍了一下老侯的背:“哎哟不错啊老侯,你这行这灰色收入不少啊,想不到这利润空间这么大,比的上吃皇粮的了啊?回头我年纪大了,你给我写份推荐信把我也插到你们那看大门算了。”

    老侯呵呵冷笑了一声:“我还没说完呢,这一直过了正月初五,同事也陆陆续续来上班,有天厂长喊我过去签今年的员工福利计划。也是随口问了一下大年初一来的那批人是哪个旮旯的,竟然连厂长都惊动了。

    厂长却皱着眉毛反问我什么大年初一哪批人?我以为厂长是忘了这茬,就把那天的事情前前后后讲给厂长听,厂长却说了句让我汗毛倒竖的话,他说大年三十他压根就没往厂里打过电话,那天晚上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连续打了几夜的牌,大年三十他吃了饭连自家菩萨都没来得及拜就上床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八九点,怎么可能在后半夜给厂里打电话。

    厂长说我一定是记错了,我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厂里的保卫科,那里有我们厂监控记录,要是大年初一那天真的有人进来过,一定会被值班室门口的监控给拍到。

    等厂里的小刘打开监控后台,调出了大年初一早上两三点那段视频,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视频里,只看见我一个人在厂里前后直转悠,切换到我那天在厂里去过的地方,都只看到是我一个人在忙碌,一个人站在默哀室说着什么,一个人把锅炉机器开下来,还似乎推了个空推车往炉子里塞什么,还不时和周围的人说着什么。

    连跟我一起看视频的小刘都问我那是在跟谁说话,是不是酒喝多了,跟谁说话呢,待我从厂里回到家,打开抽屉夹层,拿出那天那个中年男的塞给我的红包,再一看,竟然是一捆冥币!”

    老侯说完了,我已经腿肚子在桌底下抖成了筛子,连忙喝了几口酒压压惊,再看烟卷儿,正把打火机转的飞快,其实是在掩饰他抖动的大腿,我笑他:“烟卷儿,每个抖腿的人内心都有一台缝纫机。”

    烟卷儿白了我一眼,继续跟我说了那乐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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