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护士！”卫择喘着大气冲进了自己护士办公室，拍着桌子，声音都变了调了，“我刚才发病了！”

    “发病！？”何皎正犯困偷偷打瞌睡，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几眼，“你发病这么激动干什么？你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啊？”

    “真的，刚才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一道紫色的门？”

    “紫色的门？”何皎去倒了点水，给自己擦了把脸，清醒清醒。“什么紫色的门？”

    “是我刚才幻想的东西，但是我一回头，它就在我床边上，一扇紫色的门，它肯定是假的……”

    何皎清醒了一点，企图努力辨认清楚卫择的逻辑：“你的意思是说，你刚才幻想看到了一扇紫色的门，然后真的看到了一扇门，然后你认为它是你发病的时候，幻想出来的？”

    真不愧是专业的护士，卫择狠狠的点头。

    “那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我正常的幻想，另一个是我发病的幻想啊！后面那个幻想太真了……真的发假！”卫择激动的简直想锤桌子，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胡话。

    “小声点，她还睡着呢。”何皎指了指边上的胖护士。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卫择开始有点神经质了，“他一直在看着我，等着戏弄我。”

    “你说的他，就是那个……你幻想出来的，另一个人格？”这事何皎听马主任说过，但马主任当时只是说——这病人肯定是电视电影看多了，也许就一点轻微妄想症，自己编着编着，就把自己给编排进去了。

    “不是……”卫择下意识的否认，然后又推翻，“是一个……反正他不是我。”

    “嗯，那就是说，你发病了，然后出现了幻觉……然后呢？”何皎还是忍不住打哈欠，在精神病院，这还真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后？”卫择愣了一下，“然后你们应该给我治疗啊……开点药，镇定剂什么的，要是觉得我严重，可以去做电击……对，我听说这个办法不错，起效快……”

    何皎看了他一眼，几乎已经没有任何耐性解释了，但她还是多了一句嘴：“治疗要等第二天，马主任看了报告之后才能决定。”

    “那我现在怎么办？”

    “现在……除了幻觉，你还有什么难受的吗？”

    “还没有……但我有预感，他肯定会来的。”

    “哦。”何皎点了一下头，拿起电话，“朱师傅吗？对，4楼，人就在办公室，嗯，麻烦你们了。”

    然后何皎又对卫择说：“你现在要上厕所吗？”

    “上厕所？”

    “对，上厕所能缓解精神的紧张。”

    于是卫择就傻乎乎的去了，撒泡尿的确是轻松了一点，可是他刚走出门，就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给夹住了。

    卫择智商正常，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也知道反抗是徒劳的。于是卫择就像一个木偶人一样，被架到自己的房间，然后用束缚带稳稳的捆住。他的合作态度让两个护工感觉有些意外，走之前还问了他一下：“是不是绑的太紧了？”

    “紧点好，对了，那里有个蜘蛛，”卫择努努嘴，指着病房里面的那个角落，“能不能帮我弄下来，我怕它到时候爬到我身上。”

    两个护工相互看了一眼，其中那个高一点的用扫帚象征性的掏了一下，蜘蛛网很小，一下就弄没了。然后他们就离开，顺便从外面锁上了门。没一会，卫择就悲哀的发现，那只蜘蛛又爬回了远处……原来小时候，关于威灵顿的那个，蜘蛛在暴风雨中织网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蜘蛛在那织网了，但卫择还是祈祷，他就好好织网就行，千万可别有报复心理，爬到自己身上来。要爬到身上其实还可以接受，可千万别爬到脸上……我都在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啊，待会他肯定会用这个镜头吓我的！

    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就连之前许晓云的“王八蛋”背景声也消失了。而让人讨厌的是，那个该死的“他”却始终还没来，

    于是又变得无聊起来，卫择甚至忍不住骂自己蠢——十几分钟前，他还可以在床上，自由自在的翻身打滚，但是现在，只能看着天花板的蜘蛛发呆。

    就在卫择刚刚恢复了平静，再次企图用想象力打发无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响。然后还有“轰”的一声……

    刚刚过完春节没几天，卫择太熟悉这声音了，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捂住自己脆弱而敏感的耳朵，可惜，束缚带狠狠的挽留了他的手，于是耳朵只能独自承受那接下来的一声更响的。

    “啪！”

    这里可是医院，而且是大半夜，怎么会放起了鞭炮？

    但没等卫择细想，更多的炮声出现了，卫择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大年夜。

    乱糟糟的嘈杂把卫择唯一的娱乐都彻底打碎了，但并不难受——这噪音让他大脑终于得到了难得的休息。鞭炮声响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刚刚停下来的时候，又听到从楼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尖叫：“看，天上有飞人！”

    “飞人？”卫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吐槽了，“肯定又有谁发病了吧？”这个又字，还真是亲切呢。

    但他还是忍不住歪着脑袋，朝窗外瞥了几眼，可就这看的一眼，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病情来——窗外的确有一个，很诡异的，像人这么大的东西停在空中，穿着衣服，摆着超人的造型，甚至似乎还戴着一顶摩托车的安全帽。为什么卫择能看的这么清楚，因为那家伙正停在半空中，拿着手机摆姿势自拍，从医院各个方向朝他射过来无数道手电筒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简直比太阳还要耀眼。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卫择闭上眼睛，拒绝相信一切不合常识和逻辑的事实。也许现在自己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发病？精神病真是深不可测。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千万别信，也别参与，明天一早就去找马医生，吃药，电疗，做手术，随便了……

    可碍于人类过于简短的进化史，眼睛虽然可以主动闭上，但耳朵不能自己耷拉下来啊。于是各种各样的声音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外面的动静更大了，许多病人哇哇的叫，远处似乎到处是救护车的声音，然后楼下的脚步声和动静越来越大起来。

    哐当，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冷风嗖的一下钻了进来，这应该不是幻觉……卫择睁开眼睛，看到四个护工，正吃力的抬着一个病人进来，然后死死按在卫择里面的那张病床上。那病人呼天抢地的叫喊：“我真的是天使，我也会飞，放我回去，我飞给你们看！”

    绑好束缚带之后，他还是不安分，奋力的摇晃抵抗，把床带的咣咣直响。胖护士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水。领头的护工接过水去，放在那个人的面前说：“是你自己喝，还是要我们灌？”

    “我真的是天使，不信……”

    胖护士赶紧得递过去一个看起来像钳子一样的东西，然后那家伙就老实了，呜呜的叫：“我自己喝，自己喝。”

    等喝了水，护工和护士门拉上两张床之间的帘子，就都离开了，那人又开始折腾。卫择忍不住都害怕起来：“别吵了，我还要睡觉。”睡啥呀，卫择只是想听外面的动静。

    “你是谁？”那人的声音有点惊喜，中气十足的大喊，“来帮我松开。”

    “我自己也绑着呢。”

    “他们为什么绑你？”

    “我也是上辈子折翼的天使，行了吧。”卫择嘟囔。

    “你也会飞？”

    “对。”卫择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快飞出这个宇宙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会飞的？”

    “你有完没完，说了我要睡觉。”

    对面安静了一会，又说：“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严理。”

    “哦，我叫卫择，别说话了，睡觉吧。”

    “对了，他们刚才给我吃的是不是安眠药？”

    “我怎么知道。”

    “他们没给你吃吗？”

    “没。”

    “你在看什么呢？”

    “什么也没看，我想睡觉。”

    “你撒谎，你眼睛睁的那么大。”

    “你怎么知道我眼睛……”卫择转过脑袋，却一下子被吓得呛住了声。

    两张床之间是有一道帘子的，虽然只有一人多高，但两个被绑在床上的病人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对方的。但是现在，卫择能清清楚楚的跟对面大眼瞪小眼——那家伙连着床一起飘在帘子上方，都快飘到天花板了！正居高临下的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