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那一夜

    雷凡一双灵动有神的眸子变得坚定狠厉。

    他能想象利爪透心，他那鲜红的心脏在出膛后，仍然会在鹫爪上跳动的情景。传闻妖鹫最爱吃的就是热腾腾的新鲜心脏。

    瓢泼大雨随着狂风起舞，远方的电闪照亮小树林旁的恶鹫。它一双鹫腿蹬得笔直，尖爪似铁钩，六尺宽大的羽翼迎风扑扇保持着平衡。

    利爪下瘦弱卷躺的少年停止翻滚，在爪临胸前一刹那，稚嫩的小脸平静如故。

    死亡对他而言好似只是一场没有归程的旅行。

    坚爪破胸那一瞬，就是他要抱紧妖鹫，牙齿咬向它脖子的一刻。

    我打不过你，但你想吃我的心脏，我就咬死你。这一刹那雷凡如是想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如盲的电光闪过，接着才是震耳欲聋、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妖禽凶鹫惨嘶声里被雷电击中。

    它浑身卷起蓝芒缭绕的电蛇，瞬间烈焰熊熊。

    强光雷鸣中，雷凡眼耳完全失去了作用，但他努力往一边翻滚，在滚动的过程中，极快地完成足蹬地面的壮举。

    当带着电光烈焰的凶鹫擦身，电流触及身体时，他弓着身腾上了半空。

    落地翻滚前，强烈的麻痹感已然散去。

    小树林旁一根丈许长，被狂风刮折的树枝被他随手捡起，转身对着匍匐在泥泞中还在燃烧、挣扎的凶鹫，开始了灭火的行动。

    大自然中，猎人和猎物随时都在演绎着一场场离奇的故事。

    这一瞬间的猎物，下一刻也许就变作的猎人。

    如果是一般的凶禽此时早已化作一团焦炭。

    这妖鹫只是被焚了羽毛，肉身兹兹响着在抗衡电火的肆掠。

    雷凡手中的树枝，挂着大堆被雨水冲刷得清新碧绿的树叶，有节奏的在风雨里带着搅散的碎雨，拍打在妖鹫身上。

    他不停挥舞树枝，眼神很执着，就像在干着一件庄严肃穆，神圣光辉的事情。

    当妖鹫身上的火焰消失的那一刻，恶鹫身体黢黑已无片羽在身。

    雨水浇下，光秃秃的鹫身冒起丝丝热气。

    妖鹫奄奄一息，但还没有死去。鹫头歪倒在泥泞青草地上，盯着扔掉树枝走来的雷凡，凶眸竟然泛起感恩，求救的神采。

    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一只濒死的妖鹫，鹫眸会如此传神。

    鹫目中的少年有些奇怪。

    他伏低身躯，在它身上嗅来嗅去，一副满足陶醉的模样。

    接着这个少年一手轻轻扶起它无力的鹫头，一手慢慢握着它的脖子。

    在妖鹫忍受躯体痛苦，感到迷惑之际，永恒黑暗袭来。

    在暴雨中扛起被他拗断脖子的妖鹫，疾行中的雷凡喃喃自语：“雪儿一定会开心死的。自从它受伤，好久没有闻到肉香了。难道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古读村不大。

    三百多户人家，在一处平坦开阔的山坳中，建起一座座鳞次栉比的石屋。

    山坳南北都是陡峭的山岩，形成天然屏障。东西两头各有一个坳口。

    往西是逶迤起伏，似乎没有边际的大荔山。往东就是书路镇了。

    村子正中央矗立一块天然人形巨石，犹如一位高人在偃仰啸歌，冥然兀坐。

    人形巨石周围是一个大广场，接近广场的是古读村唯一一所青砖碧瓦的房屋。

    那是村长何绵楠一家的居所。也是雷凡在村里最讨厌的一家子。

    古读村只有两种姓，何姓、贺姓。与三十里外的邻村，也是何、贺双姓的大荔村一衣带水。就像一个两姓组合的家族分了家。

    属于外姓的雷凡逃出大荔山后。一来因为他只有十来岁，人还小。二是他从大荔山带出一个小小的盆栽。引起了村长何绵楠的注意。

    他亲自出面，没收了盆栽，允许雷凡在靠大荔山拗口的地方落脚。为期一年。

    如果还要继续住下去，就要每年交纳一颗这样的盆栽。

    盆是年幼的雷凡捡的一个破了半边的小瓷罐。里面一颗一指大小的七叶草。

    那是雪儿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长着七片碧绿叶子的小草。

    雷凡发现这小草与众不同，细观之下有淡淡的辉泽浮现，使他本能地心情愉快，所以便一直养着。即便逃跑时他也不忘带在身边。

    年幼的雷凡虽然不舍得，但生存如此长时间，第一次遭遇这么多的同类，那种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如潮水般涌来，完全冲去了那不舍的念头。

    直到半年后，他才知道那是一株很值钱的灵草。

    半年间，村长家的三间瓦房，变成了五间。

    不问可知，那株七叶草给村长家添砖加瓦，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第二年，靠着雪儿，再次找到一颗有这种淡淡光泽流转的小草。

    虽然只有三叶，但多了一朵花蕾。村长第一次大方的奖励了他一块土猪肉。

    两年时间，让他大概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类世界？户籍的重要性在人类世界似人的命脉。没有......就是流民、贱民、蚁民、屁民，凄惨无比、寸步难行！

    他不知道其它地方如何上户，得到户籍。但绝没有要交纳三株灵草，最低住满三年的规定？他本能地闻到一股浓浓的贪婪味。

    直到今年，为了灵草，雪儿独自再次冒险进入大荔山，受伤严重后逃回来。

    雪儿没有叼回灵草。

    它两个拳头大的身子因为受伤，萎缩到只有一个拳头大。

    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雷凡，第一次感到惊恐。仿佛有一只大手在紧紧握住他幼小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到窒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痛苦绝望的滋味。

    他在雪儿身上闻到狼妖的骚味。又是它？

    伤痛欲绝的他，慌乱下咬破自己的手腕，把鲜红流淌的血液，灌入雪儿几乎无力张开的小嘴里。这下意识的动作，让雪儿保住了小命。

    那一次，他抱着雪儿哭了一整夜。

    他终于明白，获得灵草是如此危险？

    那一夜，从不知仇恨是什么的他，开始厌恶不断逼迫他的村长一家。

    憎恨那只让雪儿差点丧命的狼妖。

    那一夜，他变得成熟。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变强”的概念。

    那一夜，他懂得有一种东西叫做“担当”。他发誓，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去保护雪儿不再受到伤害，要当一家之主，担起养家的重责。

    雨夜，微凉，古读村在风雨迷蒙的夜色中安眠。

    外界的暴雨狂风，更能让人怀念家的温暖。

    忽而响起的雷鸣，让村中猎犬闻得雷凡脚步声，也懒得再仗势欺人地吠嚎。

    沿着村中唯一的一条石板路，穿过广场一直向西。雷凡走近了自己的小石屋。

    小石屋建在拗口外的一处山崖边。

    年幼的雷凡一个人花了一个月时间，盖起的不到十平米的低矮小屋。

    盖屋时，村中有闲的大人们还经常来围观。小孩子们更是在一旁嬉笑、起哄。

    但却没一个人来过来帮手。美名其曰，自力更生。

    这处盖屋的住址不是雷凡挑的。而是雪儿选择的。

    狡兔有三窟，狐狸怎么的也该有两窟？

    雷凡在建小石屋时，雪儿因地制宜在屋后的山崖里建了一个大一点的石窟。

    那间不为人知的大石窟，才是他和雪儿真正的家。

    小石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推开木门后的雷凡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迅速把门关紧，插上门闩。

    紧走几步，雷凡来到靠近山崖的后门，推门而出。

    后院有一个搭着草棚的菜园子。各种青菜长势良好，郁郁葱葱。

    还有村里人不食的，鲜红的野山椒。那是雷凡的最爱。

    村里人说那是毒草，但雷凡偏偏就知道它可以食用，而且味道还很好。

    扛着妖鹫的雷凡，俯身摘采了一些青菜，当然少不了野山椒。

    穿过菜园，来到褐黄色的山岩边。他动作熟练的扒开一颗大树后的茂密乱草丛，移开一块一人大的巨石，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雷凡低头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