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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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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清漪去的时候,沐太夫人正在佛堂诵经,并未露面,只吩咐将沐清漪安置在正房西侧的厢房里,与沐清婉所在的东厢房相对。

    沐清婉自伤了胳膊,性子变得愈发沉静,整日里闭门不出,连陪沐太夫人诵经都极少了。

    今日沐清漪也搬了进来,沐清婉倒是一反常态,遣了个丫鬟过来帮忙拾掇。

    沐清漪因身子虚弱,到达西屋后就由鸣琴安置着歇下了。

    三个丫鬟轻手轻脚地将屋子收拾好。

    春蓝见沐清漪睡下,一应事毕,便去向陈妈妈复命。

    陈妈妈将春蓝带到沐太夫人念经的佛堂外,“太夫人正在念经,你等等。”

    佛堂里烟雾缭绕,沐太夫人跪在一尊半人高、通身碧绿的玉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嘴唇开阖,念着春蓝熟悉却又陌生的经文。

    春蓝束手立在陈妈妈身旁,安静地等候着。

    沐太夫人一篇经文念完,在佛前静思片刻,睁开了双眼。

    陈妈妈连忙上前一步,弯腰将沐太夫人扶起。

    “昨日的事处置地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春蓝躬身回道,跟在陈妈妈后面随太夫人走出佛堂,步入正屋。

    她给沐太夫人倒了一杯茶,“太太和大娘对于处置结果都无异议。昨日大娘突然晕倒,一觉睡到晌午才醒,吃了点白粥就腌菜,现又睡下了。”

    沐太夫人闻言皱了皱眉,“这磕着了额头,倒变得怠懒了?”

    春红不敢妄自接话,便垂眸不语。

    “婉丫头遣了个婢女过去帮忙收拾?”

    “是。是太太赏给元娘的两个婢女大丫头,唤作芳草。”

    “一个个都不省心!”沐太夫人叹了口气,“你且好生看着她,这秋禧堂断少不了她的吃食!”

    “是。”春蓝头垂地愈发低了。

    沐太夫人歇了会儿,便叫丫头传晚膳。

    自有小丫头去东厢房叫元娘。

    不一会儿,春白领着沐清婉走了进来。

    沐清婉整个右臂缠满白色的布条,掩在宽大的衣袖下,也能窥见一二。

    她向坐在正座上的沐太夫人敛衽行礼,极其自然地走向了她的左下首。

    “坐到这边来。”沐老太太冷下脸,“你是沐家的嫡女,怎可坐在她一个庶女的下首!”

    沐清婉立刻垂下头,诺诺地道:“婉婉以为姐姐年长,故当、、、、、、婉婉知错了,祖母不要生气。”

    “你呀!就是太过老实!”沐太夫人叹了口气。

    “回太夫人,大娘还睡着。”春蓝回了趟西屋,又赶回正堂复命。

    沐太夫人便摆了摆手,吩咐丫鬟开饭。

    沐清婉因右手不便,由春白在一旁布菜。

    沐太夫人不太待见沐苏氏指给木清婉的两个丫头,另把春白给了她使唤。

    春白是在秋禧堂长大的,小声问元娘喜欢吃什么。

    沐清婉捡眼前的胡乱指了几样,连自己吃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遑论它们味道如何,酸甜苦咸了。

    一顿饭吃得压抑至极。

    沐清漪最近睡眠有些颠倒,夜半时分,被咕咕叫的肚子给饿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唤了声,“鸣琴?”

    无人应答,四周寂静无声。

    沐清漪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仰起头,撞入一双幽深黑亮的眸子里。

    遥远而深邃,宛如黑夜中熠熠发亮的星辰。

    难得地,她没有发火,静静与他对视。

    王琅也未动,脸上的表情都未变化分毫。

    “桌上有新鲜鲫鱼和着红枣枸杞炖的汤,你饿不饿,要不要喝些?”二人大眼瞪小眼,王琅最终妥协,出口问道。

    似乎怕她当面拒绝引起难堪,他忙不迭加了一句,“是我亲手熬的,刺都挑出来了,你尝尝?”又觉得这话加的实在不应该,内心不由懊恼,面上便有些无措。

    沐清漪垂下头,想象了下他肃着张脸,撩起袍子蹲在地上往火炉里添柴的模样,以及握着筷子一根根挑鱼刺的为难样儿,莫名觉得好笑。

    她将脸埋在被子里,咬着唇,压抑着齿缝间溢出的笑声,双肩因而微微颤动。

    王琅顿时慌了。

    “你莫哭啊!我原未打算进来的,只是实在放心不下。我这就走,你莫哭!”

    沐清漪闻言,颤抖地愈发厉害了。

    王琅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却又怕唐突了她,只得叹口气,放低声音哄道,“我就走,你莫哭!”说完果真打开门,狼狈地落荒而逃。

    沐清漪笑够了,从被窝里支起脑袋,扫了眼房中桌上,果然如昨日那般放着一个篮子。

    鲫鱼汤鲜、味美、刺多而细。

    竟能将刺挑干净!

    忽而想到鸣琴说的话,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散了开去。

    沐清漪揉了把脸,重新躺了下去,睁着大大的眼睛,瞪着头顶模糊不清的帐幔。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去想那罐鲫鱼汤。

    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回去呢?想起母亲布下的任务,沐清漪又一阵头痛。

    鸣琴醒来时,望见桌上与昨天无二的篮子,里面放着陶罐和碗筷,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推开屋门,趁四下无人,将它放在院墙拐角处不起眼的地方。

    这篮子自己又没有长手脚,该是人送进来的。

    她昨夜也没睡太死,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呢?

    若是吟书姐姐在,定不会如她这般粗心大意。

    她不由叹了口气。

    春蓝被留下来暂时替代吟书的位置,照顾沐清漪的饮食起居。

    沐清漪由鸣琴服侍着更衣洗漱,春蓝已吩咐小丫头将午膳端了进来。

    圆桌上摆着三碟菜。

    清炒山笋、油煎豆腐和水煮苋菜。

    她想起那罐鲫鱼汤,心里忽而觉得遗憾,怎么也不该和美食过不去。

    王琅自从沐清漪拒绝鲫鱼汤后,便不再半夜送东西过来。

    沐清漪赖了两日床,今日一早被春蓝叫了起来。

    “姑娘,该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元娘每日都去正屋服侍太夫人洗漱。”

    沐清漪眯着双眼,伸展双臂,任由春蓝给她更衣。

    梳洗好,去到正屋。

    屋子里已经有说话的声音。

    沐清婉早就到了。

    沐清婉着素色长衫,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看到沐清漪走进来,连忙堆起满脸笑容,整个人都开朗活泼了很多。

    沐太夫人看着若有所思。

    沐清漪笑着给太夫人行礼。

    沐清婉又上前与她见礼。

    太夫人窝在榻上,招手让沐清婉坐到她身边,见沐清漪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不由皱眉,

    “夜间不曾睡好?”

    沐清漪老实回道,“近日老是噩梦连连,时常半夜惊醒,天将亮时又睡了过去。”

    “如此更不可嗜睡,便跟在我身边抄佛经吧,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你们也要多抄几遍佛经烧了,为娘娘祈福,也可以安心宁神。”

    “是。谨遵祖母安排。”沐清漪又行了次礼,心里想着,皇后病重的消息,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婉丫头也是,不要整日窝在房里。”沐太夫人又朝沐清婉嗔怪地看了一眼。

    “祖母!婉儿手痛,不能抄佛经。”沐清婉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挽着沐太夫人的胳膊,微微嘟起嘴,耍赖连撒娇。

    沐老太太被逗乐了,嗔笑着道:“那就替祖母念经文,祖母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已经不大看得清经书上的内容啦!”

    原是打趣,说道最后,语气里便添了丝伤感。

    沐清婉拿脑袋在沐太夫人怀里拱着,“祖母才不老,是佛堂里的香火太盛,熏了眼睛。婉婉不怕熏,婉婉给祖母念经。”

    几句话,逗得沐太夫人呵呵直笑。

    沐清漪也站在地下,跟着傻傻发笑。

    一旁陪站着的春蓝心里便无端地叹了口气。

    太夫人对大娘不喜,大娘也不主动上去凑趣。

    大娘虽生得极美,和元娘这个嫡女放在一块儿,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饭后,沐清漪回西屋喝了药,带着春蓝来到佛堂。

    沐太夫人指了靠窗一间长条书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陈妈妈从木箱里掏出一本线装《金刚经》,“太夫人吩咐,姑娘今日便捡这本书抄。”

    沐清漪伸手接过,吩咐春蓝在一旁研磨。

    春蓝如何会干这个?

    她有些难为情地道:“请姑娘见谅,奴婢不会。”

    沐清漪只笑了笑,便自己倒了水,研起墨来。

    佛像前,沐清婉跪坐在太夫人身侧,手里捧着一本书,清脆的声音在宽阔安静的佛堂里抑扬顿挫地响起,倒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稽收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

    沐清漪研好墨,净手,在书案下坐下,翻开《金刚经》的第一页,提笔一笔一划认真而专注地写着。

    她自幼由姨娘教导着读书认字,后来姨娘病死,成了小乞丐,这字自然就写得不怎么好。

    这是回到沐家时,沐清漪对沐侍郎的说辞,因此这字不仅要写得慢,还要很吃力才行。

    及至吃晚饭时,沐清漪将将写到经文第三页。

    沐清婉已停下了念经,见沐清漪写得专注,每一笔都像倾注了无尽的心血,不由凑上前去。

    书案上堆了厚厚的一摞纸,沐清婉伸手拿起一张来看,“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尺长的纸上,被这两句经文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沐清婉忍不住“扑哧”一笑,“长姐,你的字为何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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