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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回 贱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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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夫人已与桃喜的爹娘商定就近把亲事办了,便安排男方尽快来邵府下聘。

    桃喜从李夫人来过那天起便开始什么活都不需要再干了,她以往接手的事务都已交给别人打理,闲下来的她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没有新嫁娘的期盼和欣喜,无心给自己的婚事准备,也没什么可以准备的。对她而言只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任何区别。她没有告诉阿籽,她明白大夫人也不希望任何人知晓,一直将这件事密不透风。大夫人要的只是自己莫名消失在邵府,如若可以那便是从未在大少爷面前出现过。现在不是毫无征兆的将自己送走,而是给她许一个人家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她该做得便是要惜福。

    用罢早餐,李夫人差人送来字条,嘱咐桃喜去她爹娘住处一趟,男方今早要过来下聘,顺便想见她一面。桃喜收起字条,谢过来人,随意收拾下自己的衣容,便出了门。

    桃喜的爹娘平日里干的都是粗活,与桃喜并不在一处居住,带着桃喜的幼弟住在府里最西侧的下人房中。

    桃喜的病已经好全了,不再需要早晚两次的服药,而阿籽依旧早晚不间断的给她送来汤汤水水,半月有余,身体早已恢复的很好了,苍白的双唇又重现了往日的桃红色。桃喜心中了然,嘴上却从来不问阿籽。

    踏上湖中石桥,早已亭亭玉立的莲花骨朵簇拥在石桥四周,湖面上绿意层层深深,片片碧色中还荡着一方舟,时不时传来咯咯笑声。

    一只小手从船篷内探出,调皮的拨起周边的湖水又洒向另一边,在碧波点点的湖中引起丝丝涟漪。不一会,一个青衫男子起身从船篷中出来,将那藕般的纤手放回船篷内,独自站在船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悠闲摇着船桨,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船篷里柔夷的主人,似是感觉到有人从桥岸上注视着他,青衫侧身往桃喜这边看去。

    就在与他眼神交汇的一瞬,桃喜立马低头回转,匆匆过桥往西边绕湖而去。仅仅是一刹那的远眺,桃喜便已经意识到木舟上的人是谁,这种熟知感从小就跟随着自己,未曾细想却早已烙印在心中。

    邵文看着桃喜落跑的身影,眼底的温度一点点的冷下去,他只不过一眼,她就像见了鬼似的。也就大半月的光景,他还未安排妥当,找个合适的机会对她诉说缘由,她就如此迫不及待向自己的大哥投怀送抱了。

    青澜看着邵文失神的样子,也弯腰欠身出了船篷,朝着邵文的方向望去,”你在看什么呢?“

    邵文伸手接住站立不稳的青澜,将她送回船篷内,”旱鸭子,你就在里面给我呆着。“

    青澜双手环住邵文的颈脖,轻启娇唇,“你刚才都没看着我。”

    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里的青澜,喜欢撒娇,喜欢粘着邵文。虽然有时候她的无理取闹会让邵文很是反感,可每当青澜小女儿的娇态缠着邵文时,又让他实在无法狠心拒绝她。青澜所有的表现都在宣告着她是需要邵文的,并且一分一秒也不能没有他,这在某种意义上让他心灵上得到无比的满足。并且他也同样需要她,她娘家的势力对他的人生来讲是多么的重要。

    邵文微笑着抚下青澜的双手,曲指拭去她鼻尖的汗珠,遂回到船头拾起船桨,”别闹,坐好,我们回去了,瞧把你热的。”

    青澜原本佯装生气的小脸甜甜笑开。邵文又朝桃喜消失的方向掠了一眼,向岸边划去。

    烈阳不知在何时早已钻出了层云,桃喜抬手放在左额前来遮挡刺目的光亮。疾走了一会,桃喜停下脚步,喘气连连。

    天际间只剩下一缕薄云大弧度的向远方散开,似在做最后的挣扎,桃喜看着天,眼睛酸楚的不行,可她依旧倔强的望着那缕云,直至它全部消散而尽,依旧顿在原地。

    人活着就是如此,越害怕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却越会遇上。邵文过往的爱恋和眼下的陌生神情互相交替着不停的在她的脑海掠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目的地就在不远处而她却没有力气再前行。

    李夫人已经领着人到了,珍姐见自己的女儿迟迟未到,便禀告大夫人出来看看。走了一会,便在出门不远的小树荫旁看见了蹲在地上的桃喜。瞧着女儿脸上患得患失的神色,心里也酸涩起来,走近桃喜将她从地上拉起,”桃喜,我可怜的儿。“

    桃喜看着珍姐的脸庞,皱纹早已爬满了眼角。娘的岁数比大夫人还小几岁,平日的辛苦忙碌让她显的比同龄人苍老很多,养育小弟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却还要让她担心自己。

    ”娘,我只是走的有些累了,歇息一会。”桃喜掩饰起心情,拍了拍珍姐搭在自己前臂上粗糙沧桑的手,“我们进去吧。”

    “唉……走。”珍姐拉着女儿的手,走在前头,脚步极慢。桃喜掠过插在娘发髻上的一支粗陋银簪,瞧着前方虚倚的斑驳木门,心里突然感到害怕和不确定。

    珍姐一边推开门,一边拉着女儿向大夫人福了福身。

    ”来了。”李夫人见桃喜进屋,起身站到屋中央,”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先出去吧,让两个年轻人先单独处处“

    桃喜低眉顺目的立在门旁,一动不动。

    李夫人这会过来只带了个贴身的奶娘,谁都没让跟来,她唤上桃喜的爹娘一起出了屋。

    珍姐看了看依旧低垂着头的桃喜,又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女婿,他刚才随大夫人一起站起身来,眼下正对着桃喜傻笑。珍姐摇了摇头,退出屋来,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听着大夫人和爹娘走远的脚步声,桃喜莫名的感到烦躁,她想随着他们一同离去,可是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不能。

    过了好半响,对面的人似乎才从傻笑中出来。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汗味,桃喜不自觉的摒息,眉头凝在一块,一刹那她很想念那清苦而让她安心的味道。

    ”我,我叫华强,大家都,都叫我强子。“对面的男人像是天生的结巴又像是紧张,”你是,是桃喜吧,快过,过来坐。”

    桃喜看着他似要去搀扶自己的手,本能的闪身,出于礼貌,桃喜还是依他所说,走过去坐了下来。

    见她坐定,男人连忙搬过凳子挨着桃喜的身旁坐下。

    桃喜向一边挪了下,一旁的男人尴尬的笑笑。桃喜这才抬起头来看他。典型的庄稼汉子,一身黝黑的皮肤。虽然穿着泛黄的白色对襟长袖坎肩,却将衣袖高高撸起,露出粗壮臂膀,样貌普通的让人看一眼便不再记得。

    屋里有点闷热,强子的衣背早已湿了一大片。他木讷的只会傻笑,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他的年纪,滑溜的宽额上几道深刻的抬头纹,他应该三十几许了吧,隐约记得大夫人提起过这个人年纪稍大了点,可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有什么好挑的,她不必知道他是谁也不必欢喜他,只要跟着他离开这里就是了,幸好他四肢健全,也没有面目可憎,想到这里桃喜自嘲的笑了起来。

    男人看着桃喜微微笑弯的眸子,瞬间傻了眼,眼神从开始的痴迷变成惊艳,自己何时交上了如此桃花运,让打了十几年的光棍后能娶上这等如花美眷。喉结滚动,咽下喉头涌起的口水,他竟伸手探向桃喜的脸。

    “你干什么?”桃喜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大手,近的连指甲缝里的泥垢也一目了然,匆忙起身往后退,却被凳子脚绊了一下。

    “小,小心……”男人紧拽住桃喜的手腕,黑色和白色如此分明,像是永远都无法融为一体。

    桃喜用力抽手,“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身上泛着酸臭的汗渍味让桃喜忍不住作呕,“别,别喊!我只,只是想,想……”强子蹩脚的解释着,却换来桃喜更加大力的挣扎,他暮的松开她的手腕,似是着了魔,一把搂住桃喜,往自己怀里按。

    ”你……你喊吧,反正过,过几天,我,我们俩就成,成亲了!”强子的话如当头棒喝,一下将桃喜打醒。眼前笑的猥琐的男人是自己未来的丈夫。邵文娶亲的事让她已经被众人耻笑的不堪,难道连最后的颜面都要丢尽才甘心,不,她不能。

    强子见安静了下来的桃喜,渐渐的松了力道,从手心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情荡漾,笨拙的毛手毛脚起来。

    桃喜心里恶心的似吃了好几条虫子,明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却不愿意如此委身于眼前这个粗陋的人,哪怕只是现在,趁他不注意时,她狠狠地踩下对方的脚,强子吃痛松开了环住桃喜的手臂。桃喜见他松开了对自己的钳制,猛力推开他,似要将全部的力气用尽,强子毫无防备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桃,桃喜!“

    桃喜捂住耳,疯一般的逃出这个让人窒息的屋子。

    强子不敢去追,只得怏怏的起身。

    刚才桃喜夺门而出时甩开的门,还在不停的来回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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