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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不求心安求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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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府门口巧遇云低,并且狠狠的羞辱了她一番之后,桃叶就没有再见到过王献之。

    她虽然不是冰雪聪颖,也并不傻。她凭着对王献之那点恩情硬是挤进了琅琊王氏的大门,她一无背景二无身价,若再没有郎君的恩宠,在王府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毋须去想,也可知是凄惨二字。

    王献之也是因此,好歹会顾念着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情,时不时来她这里坐坐,或偶尔留宿。权且当是在王府给自己树了一点威严。

    可现下,已有月余她连一面也未见过王献之了。便是派了人去请,是亲自去低声下气的求见,也再也没有见到过。

    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桃叶心里清楚的很,这事必是因为云低的缘故。

    只怕,王献之已经知道了云低回了建康,来过王府。

    王献之同云低之间究竟是有什么关系,桃叶并不十分清楚,但她只豫州那几天,就看得出,他两人绝非寻常。

    因而即便不论她同云低先前的恩怨,只说这一点,桃叶也是极不情愿让云低见到王献之的。

    她此生恐怕是不可能得到王献之的真心的,可她也不想让云低得去。

    凭什么,一样的卑贱,她步步高升,求仁得仁,而自己就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拿命换来这点儿荣华,又要坏在她手中。

    想及此,桃叶心中恨极了。

    恨极也悔极。她不该那么莽撞的。彻底得罪云低没什么,真因此失去了王献之对自己那定点怜爱,恐怕就是得不偿失了。

    桃叶有些坐不住了,这件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日久王献之哪里还会记得自己这个人,哪里还会记得那点恩情呢。

    急急寻到王献之长居的众园听婢女说郎君不在。

    又是不在,次次来寻都说不在。若不是诚心避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巧。

    桃叶今次是铁了心一定要见到王献之的,就端出如夫人的架子来,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看。

    婢女唯唯诺诺的说郎君一贯不爱让旁人进这苑子。

    桃叶柳眉一竖,“我是九郎的如夫人,怎得能算是旁人,你这小婢好不长眼。”

    这婢女虽是众园里低等些的婢,到底是服侍王九郎的,见惯了文人名士,哪里见过这样蛮横的。一时竟不知怎么应答。可又实在不敢违逆郎君的规矩。只好说去里面问问。

    桃叶不耐烦的在门口等着,今次她简衣素服,粉黛未施,连婢女都不带一个,就来了这里,是想来演一出苦情戏的。倒在这门口先撒了一回泼。

    不多时,大门一敞,又出来一位婢女打扮的姑子,这次桃叶却不敢再稍有乖张。规规矩矩甚至是带着几分讨好的问:“小翎,不知郎君现下可在这苑子中么,我有些要紧的事,想同他说说。”

    小翎撇着嘴道:“我说是谁在这门口吵吵嚷嚷的,原来是如夫人。如夫人倒是好兴致同一个小婢计较,只是当心不要失了身份。”

    小翎不但不答桃叶的问话,还夹枪带棒的一阵挖苦,桃叶强自忍了下来。她知道小翎自小服侍王献之,且是王氏的家生奴,一大家子都在王氏服侍着。这样的婢女,甚至比一些不得宠的旁支子弟都说得上话,更遑论她这样一个没甚背景的如夫人。

    “是我唐突了。小翎,那么现下郎君可在苑子里么?”

    小翎见她很识相的不肯再出恶言,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拿眼睛一瞥,极傲慢的答,“郎君不在园中,不是回了王府了么。如夫人却不知道?”

    桃叶也不理她话中的逾挪,只问:“你说郎君现下回了府里了?”

    小翎懒得再同这人周旋,直接回一句:“回了。”竟不再理她直接转身朝苑子里走了。

    桃叶气的恨不能追上去淬她一口。偏只能咬牙忍着。待回到王府,不知觉手里的帕子都绞得不成了样子。

    又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知道王献之原来真是回了府,现下去拜见父亲了。

    桃叶这才朝地上淬了一口,恨恨自语:“亏得你没有诓我,不然以后有你的好看。”

    这么说着又连忙朝王羲之的苑子匆匆赶去,生怕慢了一步又错过见王献之。

    王羲之交友甚广,所居苑子一向是客来客往惯的,倒也没有人去刻意盘问。

    桃叶竟就这么一路畅通直接来到了王羲之所住的房外。她只是一个身份极卑微的如夫人,当日入得王府也不过一顶轿子从侧门进来的,根本没有资格拜见王羲之。是以,至极日居然是第一次来这苑子。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不敢就这样唐突的进去。

    只好就那么尴尬的站在门口等着王献之。

    这房屋不必说是极宽阔的,内里的谈话声照说是很难听到。桃叶也是站在那好一会儿,才突然听到屋内“叮铃”一声像是什么瓷器摔打到地上的动静。然后就是很高一声,“这件事你不必再说,我不同意。”

    那声音很高亢,又分外透出几分病卧在床的底气不足,正是病了很久的王羲之。

    桃叶一愣,下意识支起耳朵仔细听去。

    “父亲,当年道茂的事,是我毕生之憾,我不想再错过了。”

    这一声音华丽润洁,且极具穿透性,桃叶一下子就听出是王献之的。

    他这是在同父亲争论什么?怎得扯到了故去那么久的郗道茂了?

    桃叶早就听过关于已故郗道茂的种种。说她是王献之的表姐,同王献之青梅竹马,当年是已经订了亲的,却因为新安长公主的缘故,最后使得郗道茂郁郁而逝。王献之对此始终不能释怀,也不能忘情。

    那么,现下王献之所言,不想再错过,是什么意思。不想再错过什么?

    喜爱之人?

    他说的是谁?

    桃叶心下猛然一凛。莫不是指的云低么?

    又听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几声咳嗽,而后是端茶倒水的声音。再之后的交谈声音就低了下去。

    桃叶心焦的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又实在听不清楚。

    正愈再贴近一些,忽然见苑子口处影影绰绰似乎是过来几个人影。

    桃叶惊了一跳,急忙将姿势一正,装作路过的样子,埋着头朝一旁小门走了。

    可虽是只听了这两句,桃叶心中却再也放不下这事儿,思来想去,始终认为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只怕是王献之去向父亲提了要求娶云低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恐怕自己真是荣华享到头了。

    自己与云低的龃龉不是一日两日了,是决计再无握手言和的可能。听言语间王献之又将她同郗道茂相提并论,那她以后这地位高自己何止一点……

    桃叶拿帕子拭了拭头上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挽回的余地的,还有的。

    王羲之不是不同意么。

    父亲不同意王献之恐怕不会执意悖逆长辈吧。

    可他们父子间素日也并不见十分亲热,王献之会那么看重父亲的意见么。

    桃叶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朝自己的小苑走去。反复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始终猜不到这事究竟会是怎么一翻收场。

    直到快回到自己的住处,桃叶才忽然想起来一事。

    当年郗道茂与王献之是订了亲的,可最后还不是被新安公主一顿搅合给坏了亲事。当初的郗氏虽然已经败落,郗道茂却好歹算是名门嫡女,便是这样的身份也没能护住她。

    那么如今。

    只需将王献之有意求娶云低此事透露出去,新安知道了此事,自然会出手。

    云低一个没有家族倚靠的孤女身份,同郗道茂自然是无法比的,那么新安长公主收拾她,是再简单不过的。

    桃叶想到此处,觉得妙极,自己根本毋须动手,就会将云低彻底除去。

    这么多年了,新安长公主对王氏九郎的心思,建康城中谁人不知。

    若非王献之执意不肯,皇帝也始终没有吐口赐婚,新安长公主只怕早已是王家妇。

    可即便王献之不肯,新安长公主也有言在先,她可以等。

    她等的是王献之的正妻之位,等的是王献之的心甘情愿。她自以为她一片情深早晚会打动王九郎。

    却不知在郗道茂逝去那一刻始,她就再无可能得到王献之的心了。

    桃叶心中明白,当初自己是因了对王献之的恩情进得王府,又是一个不得宠的如夫人,所以新安长公主才没有对她动手。因为她身上没有她在意的——正妻的位置或是王献之的心。

    可云低不同,正妻之位她即便难得,可她确然已经占了王献之的心。

    只此一点,她就不该活着了。

    桃叶想。

    新安长公主不会让她活着了。

    这很好。

    而自己只需,将这件事情传到新安的耳朵里去便是了。

    嘴角微微一扬,瞬间将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儿全抛却了。不过也就那么一眨眼间,桃叶又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了这样恶毒的人。

    当初女郎的死,她就因为私恨污蔑云低,致她被逼离开谢氏。现在又这样满心算计着要她的命。

    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桃叶有些怕这又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一定要这么做么,桃叶问自己,她并没有什么错,一定要她死么?

    可她若不死,自己就再也没有舒心的富贵日子可过。

    我是多不容易得到这一切的。桃叶咬咬牙,坚定了下来。对,她绝不能嫁入王氏,她只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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