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他听到的最让人怜惜的话了吧。一个贫穷的只剩下名字的姑娘。温良不会知道，那晚他宿在了别院里。树影戚戚，灯影重重。他们把酒言欢，杯盏交错间，眉眼盈盈处，他竟觉得她十分熟悉。怀玉，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他有些醉了，头脑并不清明。好，你是真的。她清亮的眸中竟有些许怨气，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单单相信一个影子。喝到后来，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中只余那一抹浅碧色的影子，飘飘渺渺如同佛龛前供着的一缕烟火。他伸手想要抓住她，无意间，竟扯了她的裙带。你醉了。眉林樱色的唇勾起一抹笑意，绕桌走到怀玉身边，解开他的玄色深衣，俯下身去。温润如他，也抵不过年少的欲望。他低吼一声抱起身下吮吸的女子，步入纱帐。长夜漫漫，纱帐里，他抱着她一次又一次升入云端。怀玉，你……你看我……是不是真的？夏日的夜晚格外燥热，从窗棂外吹入的风也是热的。她身上有特殊的香气，手指触摸到的，是昆仑山顶的积雪还要冰冷的温度。他不言，而她睁着空洞的大眼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寒月森森，庭院寂静，一夜温柔。他醒来时，头痛欲裂，锦被下她与他都光着身子，长发散在枕上，无尽的缠绵纠葛。她躺在床上，单手扶额，看着他慌张着衣的样子，不禁大笑。“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姐姐的。”她起身为他系好腰带，他看着她一丝不挂的身体，想起昨晚之事，不禁面红耳赤。有了初次，一连几天他都宿在别院里，与眉林朝夕相对，除了吃饭，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榻上度过，从头到尾都是青丝凌乱，衣衫不整，就连白日里也一样，不是他在她身上，就是她在他身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温良来和他们道别，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日午后，温良来到别院，看到他却并不惊讶，神色淡淡道，她要嫁谢家大公子，还谢家人情，而眉林就拜托他照顾了。温家在上古时期是在战场上搬运尸体的，而谢家则是一族祭祀，温家先辈是偷学了谢家的本事，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为了不遭恶报，温家的每一代家主都必须无条件答应谢家的条件。谢家大公子谢弦，是国宗大祭司，而他那时候还不是司徒家的家主。他和沁水一样是个被抛弃的王族。此番联姻，他是无力改变的，更何况他与眉林发生了那样的事。婚期定在两天后，很是仓促，温家族人分散，再加上家中温老夫人把持着，温良的权力早被架空。这场婚事，被温老夫人压了风声，只待事成之后，家主之位归了自己的女儿端敏。“我这一走怕是众望所归了。”温良淡淡道。“谁说的。”眉林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愿？我的路不是你能决定的。”怀玉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眉林怨恨的脸。“在想什么？”苏桐见他望着自己发愣。“想你。”怀玉淡淡一笑，冬日的阳光映在她如玉般光洁美丽的脸上，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在为她倾倒。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复仇的。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能改变她做过的事情。那些事情，无法原谅。入夜。苏桐又陷入了那个梦里。这一次，却是无比得诡异恐怖。“你这样做不怕入地狱么？”说话的女子被束缚手脚，一张美人脸已经被花了两道口子，血淋淋的，是个很大的×。“地狱？不毁了你，我才真正入了地狱。姐姐，从你把我领回来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是温良，而我不是，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东西，锦衣玉食，良田美宅，权势地位，而我却是个小乞丐，被你买回来，吃你喜欢的东西，穿和你一样的衣服，最后还要用你不用的男人。明明是一母同生的姊妹，为什么你就那么高贵而我就那样低贱！”眉林冷笑着，手中拿着玉刀，沿着温良雪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停在她的小腹上，“在这里，我们曾经离得那样近，不如就在这里结束吧。”温良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你这样做不怕轮回业报么。”眉林的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如果能长生，我又何惧轮回业报。”转眼间，玉刀已经刺进了温良的肚子，鲜血涌出浸透了那面镜子。眉林拿起那面镜子覆在温良脸上，目光停在她还在流血的小腹上，久久的，久久的不曾离去。“你只是我的影子，而我杀了我的影子。”月色森冷，滞留在窗外不敢靠近，她跪在她面前，静静地做完这仪式地最后一个步骤。你不怕轮回业报吗？你不怕轮回业报吗？……苏桐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一句话，不是这样的，不是！她惊叫着苏醒，冷汗湿透了寝衣，窗外无半点月光，黑暗里，她认清了一个事实。她不是温良，而是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