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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沁花水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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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临十二年元月,大将军沈鄢凯旋归朝,向献上敌军将领首级,并以此向昌黎王提亲,希望迎娶沁水公主。昌黎王允。

    冬临城志把这一天写得浓墨重彩,说百姓迎接的队伍长得望不见头尾,街道旁的作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城门和王宫里也都点起了各色灯盏。

    这个夜晚注定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苏桐看着他年轻俊朗的脸庞,一年过去了,他的样子更加英姿勃发,脱了少年的稚嫩,眉宇间多了一种长缨在手,天下谁有的豪气。

    沈鄢的眼睛掠过众人,于千万张面孔中寻找他心心念念的那一张。明知道她不会来,却还是不死心。

    也许是灯光太亮了,也许是街道太过于繁华,他冷着的一张脸始终是落寞的。

    沈鄢凭着此战成了冬临城的炙手可热人物,却也因此为昌黎埋了祸患。两年后,与昌黎隔水相望的燕国纠结边境游兵攻打昌黎。昌黎王依旧派他出战,也依旧是大获全胜。只是那时归朝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骨。

    在这热闹之外,还有一个人站在城中最高的明月楼上,注视着下面流光溢彩的一切。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作为早已被世俗遗忘在角落里的公主,沁水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得势的少年将军是如何避过冬临攻势猛烈的狂蜂浪蝶,找到她这朵并不应景的小花。

    她月白的衣裙被风吹得扬起,如墨般的长发散在身后,整个人立在高处清冷的不似凡人。

    头顶上是一片星光,脚下是一片灯光,黑暗被逼的无处遁形,只得悄悄散了。在举国欢庆的时候,他一个不经意的回首,让隐在高处的她看清了他的面目。

    所以在洞房花烛夜的那晚,他并未在她眼里看到多少惊讶。那双如琉璃般清透的眸子,没有他所怀念的灵动清澈,有的只是刺骨的冷漠。

    “沁水。”他低声唤她,心中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诉说,却被她开口打断。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下半生。”她抬眼看他,眼里强压着愤怒,“沈将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乔装成画师混进我的沁水山庄,无论怎样我对你都是不薄的。而如今,你竟恩将仇报。”

    沈鄢的满腔柔情被这番话击得七零八落。他是少年心性,当初因为沁水的一句话,弃了他的画艺投笔从戎。如今得胜归来,自然是不会轻易低头的。

    “恩恩怨怨,公主倒记得清楚。只是本将军今日不是来算账的,而是来与公主成就一番好事的。”他右手背在身后,慢慢向沁水靠了过去,烛火暧昧的跳动着,喜服的红像是战场上残留干涸的血迹,映着他如玉的脸,仿佛炼狱里走出的修罗王者。

    沁水极力逃避他所带来的压迫感,只是她身后空间有限,越退越危险,缩到了床角便再无退路。

    沈鄢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如今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要他一伸手她衣衫下那具玲珑的身体就是他的,永远供他享有。

    沁水知道今晚是逃不过了,头顶上烛火透过水晶射出的光晕令她炫目。她忆起从前在沁水山庄的画室里,沈鄢夜晚作画时,光线太弱,她曾替他制作的水晶灯盏。

    在他离开后,她把那些画放在自己的床头,每次夜里心悸惊醒时,看到他的画,就会觉得死亡或许不是那么可怕。即使莲花滴漏的声音不断提醒着她与死亡的距离,但他的画让她与那世界少了几分疏离。

    “你如今还会画画么,还会画什么。”她依旧仰着头,倔强地望着灯光,即使流泪了也不眨眼。苏桐知道,她问得不是他,而是过去的沈鄢,那个笑容清润,惊艳才绝的沈鄢。

    他停下动作,眸色骤然变冷,仍是笑道,“你想让我再画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画在哪里,这里,还是这里?”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嗓音沙哑低沉,抑制不住欲火。

    夜何其漫长,沁水终于知道她的沈鄢不会再回来了。曾经那个看起来冷冷的,只对她一个人温柔的沈鄢死在了战场上,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一直念叨的命运,不如说是命数,她的命数毁在了王宫里,而他的命数毁在了她的一句话。

    沁水嫁入沈府时,正值夏天,毒日头下,连池塘的水都快沸腾了。他知道她素来怕热,第二天便命人在各地寻找珍奇的树木移栽在沈府,这一来是为了遮阴,二来是为了讨她开心。

    沁水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沈鄢都能顾及到,他听怀玉提到过沁水的病,他以为只要他细心呵护,她的病总会好。而她也终会爱上她。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苏桐不会相信一个叱咤沙场的将军竟会细心至此。只是某人不会领情而已,即使这样他还是会每天晚上抚着她的长发说那些绵绵情话。

    为了让她开心,沈鄢还特地挑了个能说会道的侍女陪她左右。一天那侍女正为她梳头,“夫人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长,难怪将军会如此喜欢夫人。”

    沁水看着镜中的自己冷笑道,“是吗?你嫉妒了?”

    “奴婢不敢!”那侍女吓得立即跪下,手中的梳子扯掉了几缕乌发。

    沁水拿着那把梳子,面色阴沉道,“拖到院外,给本宫狠狠地打,直到打死为止。”

    “出什么事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鄢穿着官服从门外进来,看样子是刚下朝便被请来了。

    沁水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布置了眼线,挑眉道,“出什么事,将军能不知道?怎么会需要本宫告诉。”“这几日为什么不去请安,重要的事情不做,却来与一个侍女争执!”沈鄢隐隐有了怒意。

    “本宫为什么要去请安?”沁水冷笑着反问,她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还要那么守礼。

    沈鄢俊美的脸上浮上一层阴翳,沙场上的金戈铁马磨砺了他的性格,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好脾气。

    沁水见他屏退众人,心里不安起来,瞪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眼眸里隐着怒意,“你说呢,沁水。”

    一个月后,她有了身孕。这件事情只有她一个知道,还有两天就是她的生辰,她想要在这一天告诉他好给他一个惊喜。

    沁水生辰的那天,沈府并未张灯结彩,到了晚上也是漆黑一片。

    怀孕的人容易累,更何况是沁水这样的身子。睡得昏沉之时,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睡了吗?”是沈鄢的声音,他见沁水不说话,便在身后拥住了她,连带着被子和人一同纳入怀里。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他附在她耳畔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被他弄得颈间很痒,却还忍着笑意装睡不醒。

    “还在睡啊。”他的手探入被中,不安分起来……

    他用纱巾遮住了她的眼,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一处峡谷。

    耳畔传来阵阵风声和哀婉的猿鸣,她问,“这是什么地方?”

    “你看看就知道了。”他扯下她的纱巾道。月光轻柔,微风轻拂,她睁眼之时,看到的是一片万丈深渊,近在咫尺的深渊……不到半步,她就会粉身碎骨。

    “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他从后面抱住她,吻着她的长发,“这深渊下面是忘川。”

    她侧着头,冷淡的眉眼在月光下亦是绝美,立在万丈深渊之上,衣袖翩飞,宛若谪仙。

    “我要你说,你到底爱不爱我。”他抱住她腰间的手,力气大了几分。

    “如果我不说呢。”她笑着反问。

    “那我就抱着你一起跳下去。”他想到那次宴会上她讲的故事,无论是山鬼还是首领,这故事里只死一个未免太孤独了。不如,两个一起吧……

    那深渊下只能望见漂浮的云雾,在那淡白色的雾霭里,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巨大的莲花滴漏,滴答滴答,极有规律,而她的身体似乎也随着这声音一点一点冰冷下来。

    “不要!”她忽然大喊一声。

    沈鄢脸色铁青,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而后,却又松开,“算了,我不该迫你。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来。”

    沁水任由他拉着手,一步一步离开那个悬崖。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应该开心一点。”他拿出一个暗红色的玳瑁盒子,盒子里便是沁水心心念念的臂钏。(望点击收藏,评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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