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龙所在的单位虽像临时机构，叫大项目协调办公室，是从发改委单列出来的，名字不如发改委牛，却把原来本应属于发改委好事情全部揽过来了，更别说招商办完全成了大项目办的跑腿马仔，政府部门就是这样，不看衙门大小，就看领导是否重视，魏平均原来是财政局的副局长，先是在发改委当书记，去副搬正了，再单独出来当大项目办主任，可是他还是喜欢人家叫他魏局。大项目办的主管领导是常务副市长刘锦辉，可魏局真正的后台是市委廖书记，人们私下说魏局掌管着廖书记的小金库。

    一个月前，一份由魏平均亲自分派的调查工作放在梁金龙的案头，事情是这样的：五年前，原属公安局自办实体的永固钣金厂，经民营资本注资后，入驻高新工业园。入园后对外销售了一段时间的铁皮文件柜后，就不再有任何动静。由于有市政府秘书长蒋友仁等方方面面的人做工作，高新工业园对永固钣金厂占有的土地出让金一直收不上来，目前，退休的老经侦支队长张琪负责照看厂子，主要是把十五亩标准厂房私下里对外租赁，厂子靠收取租赁费维持。就是这样一个厂子，人们私下里传言，张琪从省城花800万购得一件元青花玉净瓶。魏平均要梁金龙弄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公安上的人，爱喝酒，喝完酒，还爱讲八卦。梁金龙以有心打无心，旁敲侧击打听到所谓的元青花玉净瓶其实就是张琪安排底下人在古玩市场上花三千元淘来的一件玩物，三千元和八百万数目相差巨大，讲故事的人又都言之凿凿，到底谁的说法是真的呢？

    和魏平均关系最好的市建行行长赵志发断言，八百万的交易不可能私下完成，只能是通过一定的金融机构进行转账交易。于是，梁金龙和赵志发带着任务去了省城，梁金龙平时住在宾馆里，赵志发托人找关系，就打听到了这笔交易是在鑫诚拍卖行完成的，买家是永固钣金厂，卖家是李大军，标底是七百九十二万元，减去一成的拍卖行佣金，李大军拍卖祖传元青花玉净瓶的实际得到七百二十万。

    梁金龙把鑫诚拍卖行的交易复印件放在魏平均的办公桌上，不明就里：“魏局，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虽然钣金厂没有缴纳土地出让金，但那是蒋秘书长的地盘，我们就是知道人家有钱不交，又能怎么样？不至于为这件事伤了和气吧？闹起矛盾来，安市长那儿未必能交代过去！”

    魏平均眼睛眯成一条缝，半天才叹口气：“蒋友仁已经走到我们前头了，这李大军你知道是什么人吗？省委副书记李铁城的儿子！他他妈的有什么祖传之物！这张琪自买自卖，通过拍卖行，把七百多万送给了李书记，有拍卖行的交易凭证，七百多万就成了合法收入，这叫洗钱！”

    “看来这老蒋对政法委书记的位子是志在必得了，不过我们有了拍卖行的凭证复印件在手，到时候也能做些文章！”梁金龙现在对这件事才算完全有了头绪。

    “做什么文章？做老蒋的文章做到省委李副书记头上，你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魏平均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老蒋他布他的局，老蒋靠着市长安海英，现在看来是又搭上省委副书记李铁成的线。我们也布我们的局，只要人代会还没有开，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看着坐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是好的梁金龙，魏平均一挥手：“你去吧，刘副市长找你了解一下煤电一体化的事情，你去应付一下,我今天要陪他去参加一个什么狗屁的开业仪式！”

    在梁金龙眼里，刘锦辉副市长纯属技术性干部，从外地来接了副市长的位子。梁金龙进来的时候，刘锦辉正盘腿坐在办公室旁边专为他设的休息室的地毯上，手里拿着香烟，看煤电一体化的整体布局图。休息室的双人床、写字台上，到处散放着煤矿的各种材料。看来刘锦辉昨晚就住在这里，也没有休息好，刘也不看稿子，而是问起梁金龙关于煤电一体化的各种前期环节，梁金龙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煤电一体化，是安市长拍板的，目的是解决煤矿缺乏资金，但是，煤矿没有钱，一体化就处于弱势，受制于电厂。银行那边的资金落实到什么程度了？”刘副市长抬起头来问。

    “现在还只有晋川银行给了实在话，四大行摆了好多政策上的限制。”梁金龙小心地措辞道：“这还因为财政是晋川银行最大的股东。金融方面国家的大政策是不支持火电，尤其不支持像咱们市上这种规模的小火电。”

    “煤电一体化和小火电是两码事情，是联合做强做大，是实实在在的产业链联合，可以大幅度提高我市GDP，解决上万人的就业，要把这个大局给银行的同志讲清楚。”刘副市长不耐烦的回收打断了梁金龙的解释，“银行的同志不清楚，说到底，就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你们都去了哪几家银行？”

    “该去的都去了，而且还不止一次，魏局好几次还是带着我去的。银行是全国从上到下条条管，人家有产业政策，我们一个城市的大局，在人家全国的政策那儿算不上什么。”梁金龙心里很瞧不上这个刘副市长说话的水平，做领导的，一般很原则，说话不针对人，只有这个刘副市长说话很直白，而且批评人不分场合，这话怎么也轮不到说给他梁金龙。

    其实魏局一次也没有去过银行，银行说到底不过是个企业，行长也不过相当于正处，全市几大家副厅的领导见魏局都很客气，现在让魏局去求银行，没有这个道理，不见廖书记的话，魏平均觉得这事儿自己犯不着。

    “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要有结果才算数。”刘副市长忽然话题转到了征地上，“土地价格评估到那一步了？都有哪几家公司参与？”

    梁金龙勉力应付着刘的话，心底的反感情绪在上升，政府要地什么时候都是政府说了算，根本不必走评估公司这个形式，走了反而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刘很像前几年的梁金龙，把业务技术当成本事。别看梁金龙才28岁，经过这几年公务员工作，早过了这个坎，在政府里工作，主要在抓人，跟对人才有出息，钻在业务里，那就是二百五。这煤电一体化，魏局关心的就在点子上，早早就见缝插针安排自己的人，只有自己的人在，才能控制，才有进来的钱，安排不了自己的人，这项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梁金龙心里说，这个刘如果能提高觉悟，出息绝对能当个副省长，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要在副市长这个位子上栽跟斗。

    一大早就不得不跟刘这样的领导打交道，会破坏一天的心情的。回到办公室，梁金龙长出一口气，拉过对面的转椅，把脚放上去打起了盹儿，魏局看来今天回不来，开业仪式是小事，完了以后跟各个方面拿事的理顺关系，把自己的想法交待给各个方面，才是正事，这一切都少不了在温泉度假村一晚上的折腾，魏局不在，梁金龙也就难得有了一天的清闲。

    一阵手机震动，搅了梁金龙的清梦，一看号码是魏局家里的座机，梁金龙没好气的吼道，“谁？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碎仔，享清闲呢，想姐姐没？”是魏局的老婆于兰。

    “瞌睡很，你没有什么事儿吧？”梁金龙不耐烦地嚷道。

    “没事儿还不过来？你看几点了？过来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梁金龙一看手机，显示十一点四十了，“不行，我在街上吃，吃完还要写材料呢。”

    “写个屁，老魏不在家，姐姐想你了。”

    “真有事儿走不开。”梁金龙有些烦这于兰，怕这关系一直这样。

    “家里天然气没有了，你不过来，难道要我给老魏打电话？”于兰在电话里耍赖。

    “好吧。”梁金龙无可奈何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