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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初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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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微凉,山谷寂静无声,皎洁的月光透过枝桠,在落叶面上留下一个个小点,像极了今夜逝烟心底的洞。逝烟这个名字是知晓婚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从前跟母亲生活不觉得无名有什么不妥,马上就要出嫁了,她不能再做无名氏。

    今后,她是逝烟,随母姓凌。

    兰香淡淡的,是山谷特有的,是母亲特有的,亦是她特有的。她安于现世的宁静,她安于隐世的生活,她只是个平凡女子,有一张酷似母亲又不全像的容颜,有一手令人称奇的医术,有一壶不染世俗的冰心,仅此而已,除去这些,毫无特殊之处。

    母亲说,他是个可怜人,希望她能救他。母亲说,她曾受他生母之恩,乞求她代她去报恩。

    逝烟拢拢身上衣裳,她知道她非去不可。不为她医者之心,也为报母亲所欠下的恩情。经这般,她也得到一个世故,万不可受人恩情,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自小,逝烟便跟着母亲待在山谷,母亲没跟她提过父亲,她亦从未问过有关父亲的点滴。起初是不知一人在世,不只有母亲还应有父亲的,后来,是知父亲是母亲心中的伤,她便不爱提。她和母亲二人在山谷生活,无人相扰,岁月静好,如此也甚好。

    翌日,清晨。她与母亲一起做早膳。

    “母亲,我决定出谷。”逝烟似漫不经心提起,其实她的心并不如外表来得淡然。

    “不过,我没见他之前不能给您保证我可以救他。”

    母亲素颜照人,脸上是以往的淡然,逝烟想,她的淡然定是袭承了母亲。

    摆好膳食,母亲并未说话,只微笑着示意她坐下用膳。

    “娘知道要你出谷却是为难你,多少年了,你跟着我在山谷虽少了繁华,倒也清静安宁。娘知你喜欢现下的日子,要你出谷嫁一个陌生人是过于突然,但是你若能治好他,他会是你的归宿,你相信娘。”

    逝烟看着母亲,看不大真切她眉间轻笼的忧伤。她一直以为母亲是淡漠女子,不会为任何事动容,而今,也不过是一个母亲。逝烟笑,不论她生性多么薄凉,作为母亲,她是十分疼爱这个女儿的。逝烟也正是因为母亲对她的爱,才坦然出谷报恩。

    归宿不归宿,她无所谓。十八年不沾情爱,她早已弃情绝爱。若真要说好归宿,那么给她一片山谷,任她自生自灭,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神色淡然地品尝菜肴,逝烟很珍惜现在最后在山谷的日子。母亲恢复了常态,与她一起说笑。

    她知,此行艰难万分,她亦知,她与母亲可能再无相见之日。她们竭力以完美的方式面对离别,即使忧伤,也隐藏在笑容之下。

    吹吹打打,炮竹声,欢呼声,一个女子一生的命运就这样注定了。花轿里的逝烟,唇边是一抹浅薄的笑,如此薄凉。

    她的一生,从今日来始为高墙中那个病重男子而奉献,牺牲,直至老去死去。她却不能悔。

    安静地听着帘外的喧闹,逝烟不在意外界的任何嚣华,她是个喜静无忧之人,正是因这份淡然使她走上了不能回头的路。临上花轿前,母亲才跟她说,半月前尊贵的皇后找到山谷,跪在母亲面前以他生母对母亲的恩情来换求她进宫,伴他余生。皇后很了解她,知她医术,亦知她心如止水的性子。这样一个人,母亲为何从未与她提过?

    “娘娘,到了。”随行的宫中女官在轿落之时,跟她说,伸手扶她下轿。

    红巾下的她,浅笑,从今以后是娘娘了,不再是山谷里母亲的孩子了。

    虽有红巾盖头,还是感得到宫人跪了一地,逝烟知道跪的不是她大皇子妃的身份,他们跪的,不过是她娘的地位她娘的声望。

    一朝进宫门,生死为皇家。

    “娘娘,您请暂先待在新房里,奴婢去请皇子。”

    逝烟点头,道:“有劳。”

    听她吩咐小宫女好生服侍她,然后闻得匆匆步履声,须臾,归于宁静。

    多有意思,没有该有的规矩,一进宫门立马进新房,没有迎亲的新郎,甚至连迎亲亲使都没有。

    属于药的苦涩味随着暖风而来,才是上午,她却已然陷入了夜的黑暗里。

    听到宫女们问安,他来了。

    吞下满腹的惶恐,逝烟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退下殿内所有宫人,直直朝她走来。红色的靴子,似在嘲讽她的真心实意。

    一柄冷剑架在脖上,他呼吸并不平稳,持剑的力道却没有松懈。

    原来他也不情愿的。

    逝烟扯下红巾,冰冷的剑伤了她,她不觉得疼,看着他。除却骇人的苍白,他也可以风华绝代。她没见过,病重之人竟也可以有俊朗的面容,不若常人的瘦黄不堪。

    看着他,透过他的眼,她清楚的看到,她的未来注定为他痛苦。

    噗!他吐出一口血。她避开他的剑,抓起他的手,把脉。

    “你不要命了?”逝烟怒喝,没见过哪个病重患者像他这样的。

    他低低的笑传来,病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急忙扶住他,在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点。

    “你会武?”他似乎不敢相信,一激动又咳起来,喷出的热血湿了她身上的红衣。

    气若游丝,心脉受损严重,五脏六腑也损伤不小。他到底是什么病?拖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若是没有强大的意志,撑个一年两年也就去了,到底是什么使他撑到了现在?

    “你病得很重。”终究把疑问放在心里,她嫁他,不是为研究他的过去,只为了救他,让他活下去。

    他微微一笑,温和的笑容犹如春风沐人,分外好看。

    “既然知道,现在逃还来得及。”他用剑撑起身子,努力想要自己站起来,逞强的模样,真的很倔。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自身难保不想拖累你,可你有一双能看透我的眼睛,我下不了手,你走吧。”他压抑着咳嗽,隐忍很辛苦。

    他说的没错,他是自身难保。面对死亡,他的淡然从容让她钦佩。看得淡生死,必定也看得淡权势富贵,怪不得母亲说她要是治好了他,他会是她的好归宿。

    看着他的背影,红色,早已消去了喜庆的意义。

    “你难道没有想要守护的人吗?”逝烟知道他有,不然他不会活到现在。

    他回头,一抹凄苦的笑容绽在他脸上,刻进她心里。

    “我有!只是……”

    “那么,接受我。我会帮你,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人。”是的,帮他守护他要守护的人,从今以后,他就是她要守护的人。这是母亲交给她的任务,也是她已经选择了的将来。

    “你可以不当我是你的妻子,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相信我,让我陪你走完余生,不管我能不能治好你,我既已是你的妻子,断然不会离弃你,无关风月,生死相随。”

    逝烟心知自己给不了他太多,但是她会给他所有她能给的。已为人妻,便不会为了他不长久的生命而离开他,更何况,他是她的病人,为医者,没理由抛弃自己的病人。

    他收起笑容,死在沉思。她默声等待,等待他的决定。

    “皇子,皇妃,皇上差人来送话,今晚会在合宵殿为皇子皇妃主婚。”随了她一路的女官隔着门传话,惊醒了她。明明知道打皇子身体不好,今晚的主婚到底是福是祸?

    “皇子,皇妃,奴婢的话,您二位可听明白了?”

    “知道了,我一路舟车劳顿,乏了,休息一会儿,你下去吧,到了时辰再来叫我。”

    逝烟找了个借口挡了她去,她得有足够的时间来为他诊治,今晚一定要他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哪怕只能抵一晚上,也好过让居心不良的人看笑话。

    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尊严。

    “是,奴婢告退。”

    还在沉思的他,她只要一眼,便没了方才的信心。他要是不配合,她一个人也没办法唱完一台戏。

    “来,过来。”他含着笑,招她过去。

    逝烟走过去,扶着他,走往榻上。

    “你为何要嫁我?”

    “这重要吗?”她反问他。

    他一笑,笑过之后眸中已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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