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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节:谆谆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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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的孩子,少说也有十几万,都居住在山中。其实这些都是胆小且中规中矩的,即使高米尔不加以保护,大华也不会动他们。

    肤色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也不同,饮食习惯更加不同。都杂居在一处,锅碗瓢盆磕磕碰碰都属正常,成天鸡飞狗跳,喜鹊吵乌鸦叫的。别看他的这些孩子都是胆小怕事的,可都是不让人的茬,都是除了自己占便宜还是自己占便宜的主。魔鬼按照地域、肤色、文化,把他们分开,加派人手看管。

    这是一座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飞禽走兽,没有潭泉溪水地人造假山,吃喝就成了问题。水还是好解决的,粮食却干乍手无能为力。魔鬼时常不断派小妖出去,虽说每次都有斩获,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魔鬼的孩子们,平日里活得虽然比不上其他同族兄弟那般风光体面,可也是自由自在惯了而不愁吃穿的。像现在这般,又饥又饿不说,还半点自由都没有,都不想呆了,吵着要出去。

    魔鬼怏怏不快,心想,到底哪种虫子爬进了他们的脑子里,嗑坏了他们的哪根神经。出去是很凶险的,怎么就不能理解长辈的一片良苦用心呢?转念又一想,也是难怪,但泛有点血性的,咬钢锉铁的,能过那种平庸的下等日子吗?就连这么一点点的艰难困苦都没有恒心与毅力去克服,可想而知,注定是吃下眼食的,是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是毫无骨气的,是一点都不给自己争气的。正因为自己是他们的老祖宗,正因为自己对他们有种什么都无法替代的责任,要么谁会去管他们这个闲事。

    魔鬼处理了一些挑头闹事的,又亲自出去了两趟,搞回些粮食,才把局势稳住。可食物过于单一也不行,他的孩子们都是喜欢吃肉的,还得弄一些山里的动物,与海里的鱼虾。

    高米尔手下每出去一次,不敢大面积活动,往往瞄住一座山,或是一片海域,把带着活气的,尽其所能地捕光杀光,一个不留。

    高米尔觉得,应当做点事情了,应该挽救一下这些孩子们,必须让他们找回原来的自我,否则,一切可全都废了啊。心想,一只被驯养久了的老虎,放归到大自然中,是无法生存的。即使是一只山鸡,在其眼前顺便地跑一下,都会把它吓得魂不附体。真要是有那么一天,环境宽松了,锁着孩子们手脚的“链条”被自己打开了,放出去让他们自由地呼吸,会不会还具有原来的野性呢?若要真的不具备了,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越想越觉得有必要做点事情,得想办法让孩子们恢复野性,使其再重新长出被别人拔掉的牙齿,从听话的“小猫小狗”,再变回凶猛的“狮子与老虎”。因为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思想,在方方正正的容器里放久了,已经中规中矩地变成那个形状了。应该把其装在自己的这个“葫芦”里,变成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形状。

    魔鬼又像当初发现他孩子时那样,命手下轮番教他们本领。过一段时间,高米尔前去看望,见有些孩子不是很认真地学习,里倒歪斜像病猫一样。他很是恼火,把那部分孩子集中起来,没好气地嚷道:“你们的表现很令我生气,我为有你们这样不争气的孩子,而感到可耻。没事的时候我就想,你们一辈子反反复复地是不是就学会了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毫无原则地逆来顺受,与毫无原则地容忍再容忍。人家端上屎来,你们就吃屎,且吃的还蛮香甜;人家捧上尿来,你们就往下灌尿,且喝的还蛮美味。变成了乖乖顺顺的小兔子,或是跟屁股摇尾巴的吃屎狗了——真是无法形容的卑贱,与无法形容的悲哀。”

    高米尔不说还好些,结果是越说越来气,两只眼睛里充满了火焰,脸上的愤怒一直延续到脖子根。望着眼前这些不争气的孩子,都低头不语,有力无气的一副架势,愈加地恼火。扯开嗓子用尖得刺耳的声音吼道:“真是烂泥糊不上墙,让你们去吃屎,恐怕都赶不上热乎的……”

    话讲的有些多了,魔鬼嘴巴有点酸,身子也有些累了,就让站在前面的一个说说自己的感想。可他的那个孩子,要么是被身边同族兄弟地不断躺下吓破胆了,或是听了大华的讲经,有了人与人之间互相关怀和体贴地那种最起码的爱——我们也知道,即便是最凶残的狮子与老虎,与人接触久了,也通晓人性地心中有了爱。

    那人哆哆嗦嗦地站在了前面,不停地斜眼溜着魔鬼他的老祖宗,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嘶嘶啊啊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我们要努力不择手段地去赚钱,要努力不择手段地去窃取权柄,努力成为上层人物,为家族争光,给老祖宗脸上添光……”高米尔见讲得不错,眼睛微微地合上,肯定地轻轻点着头。

    那人并非出自本心地在讲话,这些令他恐惧与忌讳的东西,都是近来被魔鬼手下硬塞给他的。打心眼里就有种排斥感,便自然而然溜到其他方面去了,顺着道不由自主地说:“……人人都想当官,可官当大了不知是福还是祸啊;人人都想挣更多的钱,可钱赚多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其实平平凡凡才是真,健健康康才是福,处心积虑地去当那么大的官,不择手段地去赚那么多的钱,如果因此而把最宝贵的生命弄丢了,即便得到了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权势能代表一切吗?金钱能代表一切吗?人间若是少了真情,少了最起码的爱,那将是怎样的一个情景啊!”他还来了不小的感慨,“如果因此而把健康弄丢了,失去了平安,失去了快乐,还有幸福可言了吗?”他有感而发地越说越起劲,滔滔不绝地完全忘记了魔鬼高米尔的存在,“那些每天迈着毫不停歇的匆忙脚步,努力追求人生至善至美的人,不知道是怎样想的。如果能够多留意一下身边的朋友,以及沿途的风景,你会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如果能够多多看看高山,多多望望大海,多到坟场去走一走,多到监狱里转一转,定会引起你别样的思考,定会冲淡你各种鼓鼓囊囊膨胀了的欲望,拉住你迈向无底深渊的脚步……”

    那人好像真正读懂了人生,找到了最伟大地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忘乎所以地在那里高谈阔论。

    魔鬼开始听他讲的还不错,渐渐觉得有些变馊走味了,他睁开了眼睛,愤怒地盯着那人看。可他的这个孩子,讲的有些投入,深有感触地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根本没有留心理会。而且还越说越离弦走板,越说越让魔鬼无法忍受。他咳嗽了两声,举两次手都没能示意住那主慷慨激扬的演讲。那些话就像无数钢针,在扎高米尔的耳朵,在扎他的心,忍无可忍地鸣叫一声,飞过去把那货撕了个粉碎。

    魔鬼的这些孩子们,哪里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面,炸开营地四散奔逃,叫声哭声一片。魔鬼更加地来了气恼,飞过去又把跑在前面的几个,撕得粉碎。

    狐狸崽子们又被小妖圈了回来,魔鬼望着他们,见一个个都抖成蛋了,余怒未息:“臭死一窝,烂死一块,全都是草包、饭桶、窝囊废一样的嗑米虫。我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就像被人灌了一肚子的粪汤子,甚至比那个还要恶心,还要难受。看着你们就够了,干什么都没心气了,不知不觉就有了杀人的冲动。”

    高米尔呼呼地喘着粗气,尖溜溜地叫着:“看你们一个个提了个逆来顺受的脑袋,颈颈着受苦受穷的脖子,摆动着毫无骨气的胳膊,迈动着死气沉沉的步子,哼哼着自鸣得意的小曲,打着滋滋润润地自以为相当满意的小饱嗝……真是井里的蛤蟆,什么大天都没见过啊。家族的希望,要是靠你们,非指望到空地上不可。”他拉拉着脸,上面的肌肉直跳动,“夏天你穿着棉袄,套着棉裤,喝着烫嘴的稀饭。冬天你散着裤脚,裂着怀,吃着馒头沾面粉,喝着冰镇的水。这完全是你个人的生活习惯问题,是你的个人嗜好,不关他人的事。可要是关系到家族的大是大非问题,谁都甭想给我走斜了,也都甭想给我搞歪了……”

    见孩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地听他讲话,把口气缓和了一下:“心慈面软的不是我孩子,胆小怕事的更加不是我孩子,要长一个谁也剃不好的脑袋,和一张谁也不敢摩挲的脸。有人常常不解地问我,‘都说一辈子人不管两辈子的事,你老不舍心少不舍力地管了几百上千辈子的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说我为什么?今天我就毫不隐瞒地告诉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的孩子,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八竿子打不着的,我会去稀罕他吗?有闲工夫我不会侧棱一下子,好好地喘口匀呼气啊!我之所以操心不见老地那般做,都是为了你们能有一个好的未来,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魔鬼急一阵善一阵地继续说:“既然都已经成了人形了,就要像人一样地活出点尊严来,活出点体面来,怎么能毫无原则地任人宰割呢?没身份、地位和钱财,你活得有意思吗?这么多年,我看也看清楚了,活也活明白了,人活着的最高境界,是受到别人的尊敬,让他们围着你转来转去,以你为中心地活着。人家活一回,你也活一回,与他们相比,你到底差在哪里?若是癞癞巴巴地将就活着,那还不如早点死了,好给别人腾个地方——我不喜欢窝窝囊囊、吃糠咽菜的孩子,他们的活着,是给家族脸上抹黑。还有人问过我,‘这么多年来,你肯定遇到过许多不听话的孩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非要问是什么东西支撑着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同你们讲,是权势与金钱,是它们给了我活下来的勇气,它们是我生命的全部。但我还要指明的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们,是想让你们掌控大的权柄,攫取到大的钱财——这就是我用毕生精力为你们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为你们搭建一条通天的梯子。”

    见他的孩子们都蔫头耷脑地不吱声,又尖溜溜地说道:“事实雄辩地证明,没有权力做支撑,子女就能随随便便发大财的,那是痴人说梦;同样地,没有雄厚的资金做铺垫,就想让子女登上高高庙堂的,那是异想天开。我为什么绞尽脑汁地想让你们得到这两样东西,就是它们能够给你们带来一切——因为这个世界姓权,名字叫钱。抓不到它们,留下这样那样的遗憾,你的人生就会不完美。从来都不曾享受过权力带来的那种高高在上感觉的人生,是一种耻辱;从来都不曾享受过金钱带来地那种滋滋润润感受的人生,是一种悲哀。就算你平平安安地活上一千年,平平安安地活上一万年,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说完,把脸一拽,气囊囊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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