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职业，与死尸打交道。

    在他们手里，尸体变得不再恐怖。

    可大多数人都还是唯恐避之不及。

    蓝方毕业之后一直在殡仪馆当化妆师，没有人明白这个从高校出来的，甚至也不是这个专业的高材生为何会选择这个专业。他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为何会选择这么一个小小的殡仪馆工作，如果说收入还算可观的话，那么还有收入更可观的工作在等着他。

    洛寒今日脸色不佳，闷头睡了一天。

    三日后出席了他某位同学的葬礼。

    “女同学？”言小午问他，一路上，洛寒都没怎么说话。小午不死心，继续探口风，“漂亮是吗？很可惜吧。”

    洛寒轻轻应了一声。言小午不知道怎么看着窗外忽然安静下来。果然呐。

    下车后忽然一人穿着黑衣，但也带着工作牌的人员朝着洛寒这边走来，上前冲他们打招呼：“洛寒，好久不见。”

    “蓝方？原来你在这工作，那么她是你给化妆的是吧。”

    蓝方推了推眼镜，也是露出悲伤：“是啊，曾经的校花，我也很难描述那份给她化妆时的心情。那么遥远，又那么近，和她生前一样。唉，不说了，人都走了，我们进去吧。”

    洛寒也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言小午既不是家属也不是朋友，也不想踏入这个气氛沉重的地方，她还是后悔跟来。但是无奈只能坐在洛寒的身边，看着灵堂上哭哭啼啼的人，和遗像上依旧微笑的美丽的女孩，这个年纪就香消玉殒，确实让人惋惜。

    蓝方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我记得那个时候她给你写过情书吧？”他转过身好奇看洛寒，“唉，你说你为什么拒绝她？是不是因为你旁边的这位。”

    洛寒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蓝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尊重场合提问，问的还是八卦，难道真是见多死人情感越来越淡漠了？蓝方和自己倒是有些相像，可却有不同。

    鞠完躬之后，洛寒也到了等候室，言小午有些累，倒在他肩头小憩，也小声问道：“你大学同学？”

    “高中。”

    “噢，那你……”

    “不喜欢。”洛寒知道言小午想问什么，快速回答，他只是不想让小午误会什么，只是回答方式变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想看到她死。她……是我亲自领走的。”

    言小午沉默了，难怪前几日他魂不守舍。毕竟他还是有血有肉的人。换做她也未必能够做到冷血，带走自己认识的人，于情于理，都会有一种生命如此脆弱的感叹吧。此刻她也只能对洛寒说一句别伤心，然后默默陪着他。

    蓝方递给他们两瓶水，也坐在一边，喝了一口水，来的人有很多同学，可是除了洛寒，没人愿意搭理蓝方，甚至是躲得远远，这点他也早就习惯了。一直以来洛寒也是被视为怪人，而他则是被视为怪物。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选择这个行业。

    言小午接过水，观察到来追悼这位校花的大多都是男的，不少曾是追求者。她是出车祸死的，面目全非，就连眼珠都是假的，是靠化妆师后来安装上去的。她一阵发麻，也不知道蓝方是怎么办到的，让这个校花的容颜比生前更漂亮。这种麻是出于对蓝方的敬佩。

    “修复她确实耗费了我不少精力和时间，能够保持她现在的模样，我也算是功臣，可却没多少人愿意接触我，毕竟我的手，在他们眼里很脏吧。”蓝方自嘲地望着自己双手，很白皙干净的一双手，言小午忽然伸出手，“你好，我言小午，洛寒师妹，交个朋友。”

    蓝方爽朗一笑，伸手握住，“美女的手果然皮肤细腻。”

    洛寒望了一眼门口的几个男女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商讨着什么，都是同学，可能打算之后聚一聚吧。

    离开墓地，那些老同学基本上都去聚一聚了，而洛寒无奈之下也被拉去，大家也不好意思扔下蓝方，也只能叫上他。

    “听说了吗？她死之前可是有预兆的。”

    “我也听说她死之前好像总是看见红衣女鬼。”

    “你说她会不会死的不甘心啊。”

    洛寒看了一下时间，就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没事就会闲聊，有的没的瞎扯。开口：“先走了，还有事。”拉着小午就离开这个同学会。

    蓝方马上紧追其后也跟着出去，而里面坐着的五个同学赶到莫名其妙继续讨论着他们那个有些恐怖的话题。

    洛寒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从来不喝酒抽烟的他，今天在河边抽起了烟，一根接一根，啤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如果说他不喜欢这个校花，又怎么会这副模样。

    蓝方也是在一边的长椅上陪着言小午，递给她一杯啤酒，不过总觉得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他看的人多了，死人更多。死人对他来说一眼就能看透，有没有冤屈，还是遗愿未了他都能知道。算是特殊的能力吧。

    “她死的时候没有什么心愿，纯粹的车祸，运气不好罢了。不过她应该很感谢我把她容貌复原，不然这么美丽的脸如果真的就残缺不堪去火葬的话，我也不愿意。”蓝方喝下一口啤酒，麻醉自己的心，“我爷爷也是出车祸死的，很严重的车祸。就和今天一样，直接被车给碾了过去。”

    一口酒狠狠灌下去。他的泪水早已将双眼模糊。“上大学，学费都是爷爷亲手一分一分在街市上挑担卖菜给自己攒的。不够就去借。那个时候，我为了能够减少家里的负担，只能偷偷去殡仪馆接活。先只是替死人穿衣那先简单的。直到，有一天，推进来的是我……爷爷。”

    言小午觉得有些哽咽。和洛寒在一起久了，她越来越明白当时洛寒对她大骂。就她碰到的还不够悲惨，比自己悲惨却还顽强，撑着痛苦活着的人更多。

    蓝方抹去还来不及落下的泪，吸了一口气，看着言小午勉强挤出一丝笑：“那个时候，我就坚定了这个信念，我要做这份工作。我要把死去的人最美的一面在进入火化前展现给他们的家人。”

    “你这份职业很神圣。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要比常人更能面对死亡，去坦然接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我敬你。”言小午晃晃手中的啤酒，只是她不明白，洛寒应该比自己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最近的他有些反常。“她……和洛寒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今日特别反常。”

    “他们呀……”蓝方推了推眼睛，尴尬笑笑，“只是听说，纯粹听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她呢是喜欢洛寒，但是就像我一样，马上就有人说洛寒是个扫把星，凡事接触他的人最后都会死去。他没有家人，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至于最后怎样我也就不知道了。”

    言小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洛寒的过去她也并不是很了解，仿佛是一块伤疤，如果你去了解势必会揭开，弄得皮开肉绽。所以她选择不去了解。

    “都是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一个曾经对自己告白过心迹的人忽然就这么没了，心里自然会不好受吧。或许他觉得真的是自己带给她霉运呢？不管洛寒怎么想的，我知道他是有血有肉的人。那些曾经的追求者不也是在她死后只会说着风凉话吗？说明她没有看错人，洛寒是个值得去喜欢的人。”蓝方一口喝完剩下的啤酒，掏出手机，傻笑，“看来都得找代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