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淡紫色的轻纱帷幔洒在床榻上时，苏影缓缓睁开眼，脑中有片刻的迷茫，她再次微阖双目，却又以更快的速度睁开，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马车上吗？恍惚中记得马车好像是出了城，当时她似乎很困，然后……就睡着了？

    可是她怎么会在那个冰块一样冷的男人身边睡着？还睡得十分安稳，真是怪了。

    鬼医，对，他是说要带她来见鬼医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翻身下床，准备去找夜晗，刚一打开房门，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瞬间袭来，放眼望去，又是满园的栀子花，她这才发现，从卧室到花厅，再到院子里，这里的布局竟与月影山庄一模一样，难怪她刚刚会觉得那么眼熟。

    闭上眼，她贪婪地嗅着那清新淡雅的栀子花香，夏日晨起的阳光透过合欢树枝叶的罅隙如星子般照在身上，很舒服，此刻，就连鸟儿的鸣叫也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果然，每每看到她最爱的栀子花，就算再阴郁的心情都会瞬间变得畅快起来。

    “清歌？”

    正当她沉浸在鸟语花香中时，一个清润的嗓音突然响起。

    苏影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身玉立，气场不俗的青衫男子，他的五官是那样俊美，仿若精心雕琢过，完美无瑕，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与清明，然而在与她目光相撞时，他的脸上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几分不确定。

    “你是？”苏影转身正对着他，微风拂起她还未束起的长发，脸上凉飕飕的感觉让她蓦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戴面纱。

    再看那人的脸色骤变，她暗道一声不好，想要掩饰，他却已经大步上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在看清她脸上的烙印时，他眼中明显的有着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看他此刻的神情，俨然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苏影赶忙伸手推开他，“公子你认错人了。”

    “你……不是清歌？”

    男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仔细端详起她的脸来。

    苏影被他打量得颇不自在，眼角的余光在瞥见夜晗高大修长的身影时，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夜晗走过来，微凉的目光扫过苏影因紧张而红润起来的小脸，最后落在那个青衫男子身上，“怎样？这样的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那人仿若未闻，目光依旧不离苏影的脸，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不是郁清歌！”夜晗再次开口，声音不由冷了一度。

    “我知道。”那男子终于挪开视线，面上也恢复了起初的平静无波，他转身，语声淡漠道，“跟我来吧。”

    苏影看着他颀长挺俊的背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医术高超但为人怪癖的鬼医。

    居然这么年轻，气质还那么超凡脱俗，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她原本还以为他会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怪老头呢。

    ……

    药房里，云涯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将小刀在烛火中烧了许久，又在刀上抹了一层药酒，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他这才转眸看向苏影，有些不忍地说：“我要先割除你脸上坏死的肌肤，过程会很痛苦，你确定不用麻药？”

    苏影笑着摇头，“没关系，我受得住。”她坐直了身子，眸光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您能帮我换一张脸吗？”

    “换脸？”云涯握着刀的手陡然收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非迫不得已，怎可轻易毁伤，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苏影缓缓闭上眼，已下定了决心，“这些我都明白，但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有劳云大夫了。”

    云涯抬眸望了眼始终未说话的夜晗，见后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可惜了这张与清歌一模一样的脸。

    想到清歌，他心头又泛起了阵阵苦涩，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却始终杳无音信，果真是上天在惩罚他吧，像他这样的怪物，根本不应该爱上任何人。

    再次看了眼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他默叹了口气，手握着刀柄，刀尖朝下，终是狠心地刺了下去。

    当锋利的刀尖陷入苏影脸上的肌肤时，她的身体因那极致的疼痛而绷紧，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后背也已被冷汗浸湿，原来，割肉的感觉是这样的疼。

    这一刻，她突然又想起了父亲，她这仅仅是在脸上动几刀，就已经觉得很痛了，可是父亲呢，割肉离骨，那是千刀万剐，血肉还被疯狂的百姓争相哄抢，生吞入腹。

    他和哥哥，明明都是战功赫赫的大英雄，却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从受万人敬仰到被全天下百姓唾弃，死得惨烈又毫无尊严。

    磔刑，腰斩，皇甫玦，他真是好狠的心！

    一想起那个男人，她双手紧捏成拳，紧咬的下唇已渗出殷红的血丝，脸上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可是却远远不及心上的痛，那是颠覆身心的剧痛，丝丝缕缕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成百上千的蚁虫啃食她的心，胸口更是酸涩翻涌，折磨地她喘不过气来。

    “再忍一下，马上就好。”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时，耳边突然有人温柔地安慰她，那个声音听着有些许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感觉那人似是蹲下身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宽厚温暖，给她很安心的感觉，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可是脑袋却变得昏沉起来，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彻底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