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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4 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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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窗外,娇艳的桃花纷纷绽放,一阵风吹来,粉红的花瓣如雨纷飞。

    瘦削的洪子强站在桃花树下怔怔出神。

    洪子强找黄少轩报仇未遂,弄了一身伤回来。莫玉挺着个大肚子细心照料他一个月才恢复了元气。

    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责问莫玉对莫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莫玉矢口否认,洪子强找不到证据无法追究,但是看她的眼神越发的冷了。

    莫玉坐在临窗的炕上远远地望着那个永远焐不热的人,泪水朦胧了双眼。

    她知道这满院的桃花都是为姐姐而移栽,却不能说半个不字。

    她知道洪子强把女儿的名字取为:思妍,却还要装作很喜欢。

    她生了女儿,让一心想抱金孙的婆母大失所望;洪子强找黄少轩复仇伤了身子,婆母嫌她没有尽到“相夫”的责任,总是冷语相向。

    在婆母眼里,自己的儿子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她这个做儿媳的错。她却不能反驳,还要忍气吞声小心服侍着。

    为什么自己重活一世,精心设计和姐姐交换了人生,仍然活的那么痛苦,那么累,还不如前一世被黄少轩掐死、被颜如玉毒死……

    “夫人,老爷问您可以启程吗?舅少爷亲自来接了。”谨儿小心地观察着莫玉的脸色,轻声请示,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责骂一通。

    窗外,已不见洪子强的身影。

    “走吧!”莫玉抹了眼泪,沮丧地从炕上坐起来。

    她转身检查女儿的襁褓,“披风裹紧点,妍……大小姐体弱受不得风。”

    妍姐儿是个早产儿,洪子强找黄少轩复仇受伤,婆母的责怪、心里的担忧交加,促使莫玉早产了。

    谨儿拉过大红色软毛织锦披风,半遮着妍姐儿粉团似的小脸儿,跟在莫玉身后。

    新生儿满月后初次去外婆家叫离尿窝。今天是妍姐儿“离尿窝”的日子。

    丫环、婆子、乳娘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莫玉和妍姐儿上了马车。

    仆妇都喜欢出门,不用忙活还有好招待,心情自然愉快。

    不过,她们都不敢在莫玉面前表现出来,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们的夫人心情很糟糕。

    可是,她们夫人的心情什么时候好过呢?

    母亲刑氏自从姐姐莫妍小产晕迷后,在家庙里日夜诵经为姐姐祈福。把家里的中馈全权交给了嫂嫂沈氏打理,莫玉连正月拜年都不曾见到母亲一面。

    母亲不愿见她,难道她看出姐姐小产的事和自己有关?不会是父亲看出什么端倪了吧?

    极有可能,女儿的满月礼上,父亲提早走了,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留给自己。

    那这回,不会逮着她兴师问罪吧?

    一想到父亲那双如鹰隼般洞察一切的眼睛,莫玉不由得腿肚子打着颤。

    还没理清思绪,马车已经到了莫府,嫂嫂沈氏极热情地招待了莫玉。

    行过礼喝过茶后,莫昌明道:“爹爹在书房等你们,我引你们过去吧!”

    莫玉抬眼向洪子强望去,正好跟洪子强慌乱的眼神打了个照面。洪子强也在担心父亲责怪他私自找黄少轩报仇的事吧?她暗暗叹了口气,把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

    “玉儿,妍姐儿真可爱,我可喜欢的紧。我们旺哥儿也喜欢妹妹对不对?”沈氏巧笑嫣然,从谨儿手中接过妍姐儿,逗笑道:“舅母带你去给外祖母请安好不好?看,我们妍姐儿笑了,外祖母想妍姐儿了,我们跟哥哥一起去,等你母亲忙完了再来接妍姐儿,好不好?”

    莫昌明和沈氏的儿子才六个月大,取名鸿旺。沈氏自说自话,莫玉已然明白了嫂嫂的一番好意,冲她投去感激的一瞥,亲热地唤了声,“嫂嫂。”

    “你们快过去,别让公公等急了,妍姐儿就放心交给我吧。”沈氏依然笑得那么端庄、大方,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

    莫玉拖着沉重的步子到了外院书房,和洪子强一起恭敬地给莫振兴行礼。

    莫振兴沉着张脸坐在大书案后面,指了指书案两边的鸡翅木太师椅。

    洪子强和莫玉坐在左下首,莫昌明坐在右下首,婢女很快上了茶点。

    “子强,胸口还疼吗?”莫振兴眼中闪过一丝关爱。

    洪子强“噌”地站起来,作揖道:“多谢岳父关心,已经大好了。”

    “好了就好啊,只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知道为什么我不阻止你给黄少轩下战书吗?”莫振兴瞪着洪子强,不等他回答,接着冷言道:“年轻气盛,不让你碰碰壁,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如果武力能够解决问题,还用得着你出手吗?”

    洪子强没脸抬头。

    “你不仅输了拳脚,还输了人。你口口声声说你爱莫妍,我倒要问问看,你是爱莫妍这个人,还是爱你那该死的自尊心?”莫振兴一语中的,毫不留情面。

    洪子强急了,“我自然爱的是妍妹妹,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洪子强……”泪水在莫玉眼眶中打转,洪子强怎么能不顾自己的颜面对父亲说这样的话?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莫振兴凛冽的目光扫向莫玉,莫玉强压住怒火掩面流泪。

    洪子强自觉失言,话已出口又无法收回,甚是郁闷。

    “好,什么都愿意做是你说的。你可知莫妍希望你做什么?”

    洪子强不敢迎上莫振兴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头不语。

    莫振兴继续道:“莫妍最希望你做的是能够支应门庭,把洪家的产业发扬光大。

    莫妍最希望你做的是好好照顾她最心爱的妹妹,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这些,你都做到了吗?如果你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莫振兴富有逻辑性的责骂像炮弹似的朝着洪子强轰炸过来。

    洪子强明知莫振兴偷换了概念,却又无法辩驳,也不敢辩驳。

    莫玉没想到父亲会为自己考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莫振兴看看洪子强那不争气的样子,怒不可遏。他早就想好好点化他一顿,可怜他受了内伤,又担心莫玉怀胎经受不住,所以隐忍到现在才发作。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寻仇,银楼的生意还要不要啦?要不是昌明帮你看着,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再看看莫玉,莫妍是她姐姐没错,可是,莫玉也是个女人,看着自己的夫君思念另一个女人哪怕这个人是她姐姐,她心里会好受吗?我把好端端的一个闺女交到你手上,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啦?”

    这是父亲第一次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姐姐前面吧?莫玉突然觉得父亲是那么地慈祥。

    莫振兴也没指望洪子强能答上话来,接着又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莫妍,那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以卵击石害了自己的性命,莫妍醒来知道了活得下去吗?莫玉和妍姐儿活的下去吗?你母亲又如何活的下去?”

    洪子强大汗淋漓,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也不敢伸手去揩脸上的汗水。

    莫玉虽然对洪子强心存怨怼,但她对洪子强的爱不亚于莫妍。她于心不忍递了帕子过去,洪子强惭愧地接过胡乱往脸上抹了抹。

    莫振兴看着摇了摇头,继续斩断洪子强的念想,“子强,你和莫妍从小青梅竹马没错,但感情的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黄少轩能为莫妍着想,留了你的小命;黄少轩能为莫妍四处寻医问药;莫妍和黄少轩一起逛街、一起上酒楼用膳,我想你也看到了吧?不管感情深不深厚,但他们之间产生了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洪子强像泄了气的皮球,耻辱感一点点侵食着他的心,他梗着脖子叫道,“不,妍妹妹是在强颜欢笑。”

    “是吗?强颜欢笑和自然流露你分辨不出来吗?还是你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莫振兴气得把手中的青花瓷茶盅狠狠地朝洪子强身上砸去。

    洪子强被这阵式吓愣了,本能地挥袖躲过,却不敢去擦身上溅到的茶水。他确实偷偷地见过莫妍投在黄少轩身上炽热的眼神,与从前看自己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种眼神宁他痛苦,宁他忌妒,宁他愤怒,宁他……无可耐何。

    “我看你是死不悔改,既然你不珍惜莫玉,那好,莫玉,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让你们合离。”莫振兴斩钉截铁地说。

    “合离?”洪子强和莫玉面面相觑,同时惊呼。

    洪子强只想过报仇,只想过把莫妍救回来,他从来没替莫玉考虑过。他的禀性并不坏,细细回想莫玉为自己所做的事,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莫玉。

    “莫玉,你在我们家不仅要忙着打理后院,还要照顾多病的母亲,我母亲脾气不好,你没少受委屈,我又让你伤心透顶。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想合离,我……我愿意给你自由。”洪子强的心空落落的,他第一次感觉莫玉在洪家的重要性。

    莫玉已经泣不成声,憋了这么久的委屈洪子强终于看到了。她好不容易从姐姐手里夺来的洪子强,怎么舍得合离呢?

    “不,我生是洪家的人,死是洪家的鬼。一女不侍二夫,哪怕在洪家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莫玉抹了泪水,满怀柔情地望向洪子强。

    洪子强从没想过莫玉对自己如此的好,而自己从来没有顾及她的感受,他抬起头来感激地回望莫玉。

    “我的傻闺女啊!”莫振兴怒其不争,失望地扫了莫玉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洪子强身上,“子强,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今后会把莫玉看成你真正的妻子那样爱护她,呵护她吗?如果不会,就算莫玉不肯合离,我也会强行把她带回莫家。”

    洪子强终于开窍了,认真地给莫振兴行了跪礼,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莫玉的,再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莫玉仿佛看到了希望,泪中带笑地和洪子强跪在一起。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如有违背,别怪我到时不留情面。”莫振兴毫不客气地道。

    坐在一旁的莫昌明见事已妥贴,上前去一手扶着洪子强,一手扶着莫玉入座,让丫环重新上了茶。

    莫振兴抿了一口茶,道:“我有几句话要和莫玉说。昌明,你陪子强去换身衣裳。”

    洪子强再次给莫振兴行礼后,和莫昌明出了书房。

    莫昌明知道父亲要和妹妹说紧要的话,出去时不忘顺手把门掩上。

    屋内只剩莫氏父女。

    莫振兴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不开口说话也不让莫玉出去。

    莫玉如坐针毡,暗想:如果父亲知道姐姐小产的事和自己有关,为何刚才不发作如果说不知道,留下自己不说话又为哪般?

    她自知没有姐姐聪明,猜不透父亲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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