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热辣辣地升至正空中，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神情严肃的仵作正让一名官差帮他解开黄腾飞的衣服，莫妍和几个当事人被赶到荷亭的另一头审讯，莫妍紧张地往石桌那边眺望。

    也不知道仵作把尸体翻来翻去到底查出什么了没有？黄少轩从头到尾沉着一张脸，颜如海似乎在和仵作说些什么，仵作时而点头，时而凝思，时而皱眉。

    “莫姨娘，您先坐会儿，有官差在此，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小芳轻声提醒道，端来一杯茶水给莫妍。

    莫妍正觉得口干舌燥，两腿发酸，接过水想喝一口，脖子上深深的紫痕连咽一口水都是疼痛难忍。

    她想上前一步去看看验尸的结果，那位官差刀柄一横，不放她过去。

    喜儿和乐儿站在石柱边，怨怼地看着莫妍。

    喜儿低声说：“乐儿，大少爷没了，我们会被送去哪儿？还有比大少爷更好的主子吗？”

    “夫人不会把我们卖给人伢子吧？像雪梅姐那样？”乐儿露出一丝惶恐，紧张地牵着喜儿的手。

    时间好像停止了似的，荷亭中的每个人都显得焦躁不安。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莫妍见仵作开始收拾工具，当他把箱子再次背到肩上时，和黄少轩交流了几句。

    黄少轩阴沉的脸色更加可怕，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往莫妍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正好和莫妍对接，莫妍毫无躲闪之色。她发现黄少轩虽然眼神中充满痛苦和愤恨，但四目相对时明显柔和了不少。

    颜如海带着两位官差和那位仵作沿湖走出了后花园，那位满脸胡须的全伯凶神恶煞地瞪了莫妍一眼，跟在颜如海后面走。

    黄少轩默默地为黄腾飞的尸身穿上茄色哆咯罗狐狸皮袄，扣上海龙小鹰棉褂的盘扣，泪水始终在眼眶中盘旋，却硬忍着不让它滴下来。

    “莫氏，是你自己走还是让她们捆着你走？”全伯带着两位臂大腰圆的管事婆子又转回来站在莫妍面前，眼中的厌恶极为明显。

    小莲和小芳立即上前来一左一右护着莫妍。

    全伯朝小莲、小芳一指，怒声喝斥：“把她们俩拉开。”

    那两位婆子撩了袖子就要动手。

    莫妍阻止道：“慢着，我自己会走。”又转向小莲、小芳，“你们把东西收拾收拾，回去让李养娘放心，我会没事的。”

    莫妍站了大半天，腰早已泛酸，但仍然抬头挺胸强撑着跟全伯走。

    她们把莫妍关在后罩房的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沾满灰尘的木板床，一张旧桌子和几把破椅子，靠墙角一人高的木柜已经被老鼠咬了几个洞。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两位婆子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变了型的木门拴紧。

    门一关，屋内空气不流通，一股潮霉味迎面扑来。

    莫妍赶紧往唯一的细棱格窗子走去，院中透进来的光线让莫妍舒服了些。

    “是谁下的黑手？”莫妍把黄府所有可能的人细细排查了一遍，她发现今天最反常的就是颜如玉、高香玲和颜如海。

    颜如玉一到现场就扑上去大哭，并不怀疑消息的真伪；而黄少轩就对此表示怀疑过，确定没有呼吸才黯然神伤。颜如玉的做法显然于情不合。

    况且，莫妍清楚地记得颜如玉边哭边说的话，“你父亲一定会为你找出凶手，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为什么颜如玉会认为黄腾飞的死是一种牺牲？为何事或者何人牺牲？

    再者，颜如玉拒绝仵作验尸，难道仅仅是因为骨肉情吗？

    莫妍思忖良久，都认为颜如玉嫌疑最大，但每一次都被黄腾飞是她的亲骨肉而否定自己的想法。

    虎毒还不食子呢！莫妍怎么都不会相信，一位母亲会牺牲自己的亲骨肉去套自己这只所谓的“狼”。

    按理说，冷艳娥和高香玲也有杀人动机，只要成功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她们的孩子才有可能得到黄少轩的重视。

    冷艳娥大大咧咧，莫妍很快就把她排除在外。

    高香玲呢？当黄少轩放过莫妍时，她为何失口叫道：“她就是凶手，不能放过她。”她在紧张什么？以她谨慎的个性不是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吗？

    还有颜如海，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今天如果不是他横插一刀，莫妍估计自己早在黄泉路上了。

    所有的迷团困扰着莫妍，而此刻她饿得饥肠辘辘，双腿又麻，被颜如玉掐过的腰和手臂火烧火燎的痛起来，脖子稍稍一转就一阵钻心地疼。

    莫妍顾不得讲究，打开沾满灰尘的木柜，从里面取出仅有的一件洗得泛白的粗布褙子，往破旧的椅子上擦一擦，将就地坐上去。

    负责看守的两位婆子正把在院门口晒太阳聊天，那嗑瓜子的声音传到莫妍的耳朵里特别动听。莫妍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自己饿了忍一忍还能过去，但腹中的胎儿能忍得过去吗？

    “两位好心的嬷嬷，能给我一点儿吃的吗？”莫妍忍住疼痛，走到窗前向院门口喊道。

    那两位穿着蓝绫袄、青缎背心的嬷嬷嘀咕了两句，一起走到窗前，目光全放在莫妍颈部的赤金盘螭璎珞圈上。

    贪财就好办了。莫妍把赤金盘螭璎珞圈从项上取下来，在她俩面前一晃，笑着说：“劳烦二位嬷嬷去兰香院给我取些吃食，可使得？”

    一位胖些的嬷嬷站出来说：“莫姨娘，我们知道你出手阔绰，可我们不敢啊！全伯有交待，连一口水都不准给你喝。如果我们违背了他的命令，老命都没有了，钱财再多也无用啊！”

    瘦些的头点得如同鸡啄米，反过来安慰莫妍，道：“莫姨娘，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听到全伯和项嬷嬷说：验尸的结果出来了，大少爷确实是中了毒，不过那种毒至少要过一个时辰才会发作，所以这事很可能跟你无关。”

    “项嬷嬷听了这话什么反应？”莫妍着急地问道，赶紧从头上取下一对镶南珠的赤金步摇递给她们俩。

    两人欣喜若狂，瘦些的立即补充道：“我见项嬷嬷脸色铁青，就是她让全伯不许我们给你吃食的，连兰香院送来的也不行。”

    那胖些的连忙点头附和，“听说项嬷嬷会武功，又是夫人的心腹，我们实在得罪不起啊！莫姨娘，对不住了。”

    二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院门口跑去，生怕莫妍再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大人饿一饿还行，可腹中的胎儿？项嬷嬷一定是冲着自己腹中的胎儿来的。莫妍脸上一片死灰，双手本能地护在腹部上。

    。。。。。。

    颜如海把两位官差和仵作送走后，径直来到牡丹上院。

    颜如玉被颜如海点的穴位已由项嬷嬷解开了，她换上一套黑色锦袄，目光呆滞地坐在临窗的炕上，脸上的泪痕旧的未干，新的又添上了。

    “姐，死者已矣，节哀顺变吧！”颜如海在颜如玉对面坐下来，安慰她道。

    颜如玉泪眼迷离地望向颜如海，“你还是我的亲弟弟吗？你还是飞儿的亲舅舅吗？飞儿被那个狐狸精毒死了，你倒好，帮着那个狐狸精开脱……”

    “姐，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颜如海梗着脖子叫道：“等我查出真正的凶手，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喜儿和乐儿都可以作证，难不成还有假？”颜如玉气坏了。

    颜如海还没见过姐姐如此气急败坏，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姐，仵作验尸的结果是腾飞中毒至少在一个时辰以上，而喜儿、乐儿在供词上都说她们见到莫氏只有一盏茶工夫，所以，下毒者另有其人。”

    “那也不排除是那个狐狸精，她这是在为她腹中的孩子做打算，她怕飞儿挡了他的道，所以，所以，她要想方设法害死飞儿。我苦命的飞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啊！”颜如玉放声痛哭。

    颜如海走到姐姐身旁，轻声安慰颜如玉，待她情绪稳定了，颜如海又说道：“姐姐，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我一定查它个水落石出。”

    颜如海不等颜如玉答话，吩咐项嬷嬷好好照顾她，便走出了内室。

    颜如玉的脸色瞬间阴郁的可怕……

    。。。。。。

    冷艳娥照例一有事就往高香玲院里跑，兴灾乐祸地讲起了这件事。

    高香玲只觉得浑身冷气直冒，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

    冷艳娥却毫无察觉，居然兴奋地说道：“香玲，我们姐妹最是要好。你说大少爷没了，那妖精怕是也保不齐了，到时我的腾龙是不是就成了大少爷？你放心，我的龙儿是绝对不会欺负你的浩儿的，到时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福同享，有难……”

    “莫姨娘还在呢！你说这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高香玲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的黄粱美梦。

    冷艳娥赶紧捂住嘴往四周望了望，见黄腾浩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赶紧站起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呵呵呵地讪笑道：“我去看看龙儿，先走了。”

    颜如玉现在哪有心思管黄腾龙和黄腾浩？所以他们都回到自己的亲娘身边。

    待冷艳娥走后，黄腾浩奶声奶气地问母亲，“高姨娘，什么叫大少爷没了？腾飞哥哥是不是死了？”

    高香玲没有心思和他解释，搪塞了两句就让一个小丫环带他到院中耍去。

    待黄腾浩一走，高香玲马上回过头来质问大丫环晴儿，“那块桂花糯米糕大少爷到底吃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