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颜如玉达成协议后，莫妍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不知什么时候落地了。

    黄少轩似乎忙得很，再说也没轮到她侍寝的日子，她们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莫妍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去打理银楼的生意。

    以往出入黄家，莫妍都得想方设法得到颜如玉的许可。现在颜如玉有了干股，只要向她汇报行程即可。

    况且，颜如玉比莫妍更渴望出去交际。凡是有宴请之类的活动，她就会以“玉缘银楼”的老板身份和莫妍要求同往。

    在宴会上，不用莫妍介绍，她总是自来熟的和各当家主母聊得热火朝天，莫妍这个大东家倒成了她的“贴身丫环”，招来呵去的使唤。

    这一天，陈丽丽出嫁的好日子到了。

    陈家刚入驻京城，交际网还没有完全拉打开，请的宾客并不多，档次也不够高，都是些有生意往来的客商。陈丽丽和莫妍熟，于是莫妍也在受邀之列。

    莫妍的“玉缘银楼”在京城刚开张不久，名气不够响亮。但莫妍的“银楼才女”头衔足以让她成为女宾席上的贵客。

    颜如玉了解到陈丽丽的头面首饰都是在“玉缘银楼”订制的，她自然要以东家老板的身份出去显摆显摆。

    席宴上，颜如玉如往常一样穿戴齐整，鹤立鸡群似的和贵妇人们坐在一桌闲聊。

    那些贵妇人对颜如玉的花开富贵头面首饰非常艳羡，大家都围着它展开话题。

    莫妍乐得轻松，正闲着无聊之际一位小丫环在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莫妍趁机溜下桌，来到陈丽丽的闺房。

    陈丽丽穿着一身桃红喜衣，佩上莫妍专门为她设计的“红红火火”头面首饰，八颗红宝石辣椒吊坠衬得她看上去喜庆又可爱。

    “莫妍，你能来我特别开心！”陈丽丽正坐在绣杌上等吉时，看到莫妍打心底高兴。

    莫妍美美地把陈丽丽的妆容夸了一番，陈丽丽脸上立刻飞起两片红霞，更加美得不可方物。

    她娇羞地说：“莫妍，你说我表哥会……喜欢我吗？”

    “傻丫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谁都会喜欢的。”莫妍真心诚意地说道。

    陈丽丽紧张地说：“我表哥要求很高，上回他到我们福建玩，又嫌天热，又嫌蚊子多，又嫌芒果味道重……又嫌我……我好担心啊！。”

    陈丽丽越说越担忧，莫妍一想起那个有一面之缘的花花公子，隐隐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她知道陈丽丽对这场婚姻非常重视，只能笑着安慰她道：“傻丫头，新娘子都会有这种顾虑的。像你这种又漂亮又贤惠的好娘子，他们袁家打着灯笼也没处找。”

    “真的吗？”陈丽丽终于放心地笑了。

    “当然是真的，丽丽，别光顾着和莫老板说话，要是让莫老板空着肚子回家，那我们可就失大礼了。”陈夫人笑呵呵地进来打断她们的交谈。

    莫妍知道这时候她们娘俩有话要说，识趣地跟着丫环往席宴上走。

    绕过影壁，李记钱庄的李夫人神神秘秘地把莫妍拉到陈家的后花园。

    李家的老家也在福建，和陈家算是同乡，所以今天李家也在受邀之列。

    陈家为了这场婚礼，也为了把产业移到京城来，在长安街的繁华地段花大价钱买了这所宅子。经过翻修，整个陈府雕梁画栋、张灯结彩、粉饰一新。

    这后花园新挖了一个大湖，现在正值荷花怒放的时节，整个园子飘着淡淡的荷香，令人心旷神怡。

    李夫人把莫妍拉到湖边的廊庑椅上坐定，这才把她放下。她担心地说：“妍儿，我和你母亲是处得极好的姐妹。我知道你们莫家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要不然不会把你嫁给人家做姨娘，可不管我怎么问，你母亲都不告诉我真相。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如果你李姨能帮得上，一定为你撑腰。”

    李夫人是看着莫妍长大的，莫妍不想李夫人替自己担心，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李姨，我知道您疼我，但是人的缘份真的是很奇妙。我以为这辈子我和洪子强是铁板上钉钉的姻缘，没想到从您家回来的那日，我的马被鞭炮声惊了跑出城去，阴差阳错地被黄少轩救了。”

    莫妍咬着唇，强忍住泪水，笑着说：“您也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洪家是会有顾虑的。幸好少……少轩对我也不错，以正室的规格迎我进门，要怪……就怪命吧！”

    “孩子……都是李姨害了你。”李夫人把莫妍搂在怀里，愧疚得不得了。她接着又问道：“孩子，玉缘银楼不是你的陪嫁铺子吗？怎么那位黄夫人说她是东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爹娘知道吗？”李夫人扶着莫妍的双臂，盯着她的眼睛问，不容许她说谎。

    莫妍不想让李夫人看出破绽，她站起来背着李夫人说道：“李姨，夫人待我如同亲姐妹，我要扩大规模缺钱，她主动出资帮我，所以我给了她些股份。”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会听不出来？你要是缺钱，那天下就没有富人了。也罢，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我也就不追问了。但是，孩子，你记得，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李姨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千万别把我当外人。”李夫人的对莫妍的遮掩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给她个承诺。

    莫妍调整自己的情绪，许久才转过身来强作欢颜说：“谢谢李姨！”

    “妍儿，跟你李姨还客气啊？对了。”李夫人一拍脑袋，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莫妍说，“妍儿，你为我娘家侄女雅丝打造的那副夜间能发光的步摇派上大用场了。雅丝中选了，现在被封为林常在。我娘家哥哥说一定要重重谢你呢！雅丝现在住在我家，每天都有宫里派来的教引嬷嬷教她学习宫规，她很想见你一面。改天有空，你一定要来。”

    “恭喜林小姐，我一定抽空去。”莫妍由衷地说。

    李夫人强调道：“别带那位黄夫人来，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莫妍苦笑。。。。。。

    黄府大门前，莫妍先下车，再小心地扶着颜如玉下马车。

    颜如玉在席宴上得到大家的艳羡，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她笑容满面地对莫妍说：“莫姨娘，我新做了一件紫红褙子，哪副头面首饰都不合适，你明天过来帮我看看。”

    “是，夫人。”颜如玉就像一个填不满的窟窿，莫妍无耐地点头答应。

    莫妍走后，颜如玉回到房内洗漱休息一番，到了晚饭时间才容光焕发地和孩子们一起吃晚饭。

    “雪梅，老爷呢？”颜如玉随意问了一句。今天轮到高香玲侍寝，按规矩他会在高香玲屋里用餐。

    “老爷下午到外院检查三位小少爷的功课，现在留在外院陪黄妈妈和全伯用晚膳。”雪梅答道。

    不在莫妍的兰香院，颜如玉就放心了。她又问起黄少轩检查功课的情况。

    黄腾飞脸色煞白，难过地扒着饭。

    “飞儿，怎么了？”颜如玉担忧地问。

    黄腾龙抢先答道：“娘，大哥闹着要骑马，爹就抱着他上了马驹，大哥一上马就呕吐起来。爹爹生气了，就把他抱下马让我和腾浩骑。我和腾浩骑着在草地上绕了好几……”

    “谁让你说话了？”颜如玉脸色铁青，怒斥道。

    黄腾飞难过得热泪滚滚，黄腾浩识趣地缩在一旁，黄腾龙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梗着脖子争辩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腾浩，腾浩，你说是不是啊？”

    颜如玉把筷子一横，看了一眼伤心落泪的腾飞，饭也吃不下去了，黑着脸进了内室。

    。。。。。。

    外院，黄少轩和全伯、黄妈妈坐在一桌吃饭。

    “全伯，这些年来，你为龙祥银楼东奔西走辛苦了。少轩敬你一杯。”黄少轩站起来举起酒杯。

    全伯也不推辞，一扬头把酒喝了，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少爷，您也别怪我倚老卖老。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那位莫姨娘虽然长得好看，但鬼灵精怪，和他爹莫振兴一个德行。您可不能被他迷了心窍忘记复仇的大事，我们黄家上百口人可都死不瞑目，老爷和夫人在天上看着你呢！”

    黄少轩紧紧地捏着酒杯，提起父母，他的心在滴血，想起莫妍，他的心又柔成一片。又爱又恨令他无法思索，头痛不已。

    全伯见黄少轩无动于衷，再次摆出老忠臣的款来劝说他。黄少轩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似有千百只讨厌的苍蝇在耳边绕来绕去，吵得他不得安宁，偏偏又不得不听。

    黄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打断全伯的话说：“老全，你少说两句，少爷长大了，他处事自有分寸。话又说回来，当年黄家遭难，莫姨娘也就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少爷还没调查清楚，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在莫振兴和洪承业身上。当年大小姐心里其实更属意于你，若是当年你能主动些，说不定就没有他赵原平什么事，没有赵原平，黄家也没有今天的下场。所以，你也有一定的责任。”

    这件过往，简直是深埋在全伯心里的硬伤。

    当年黄老夫人选中入赘的人选有两个，一个是赵原平（黄少轩的生父）；另一个就是全伯。

    赵原平凭着样貌出众，油嘴滑舌，很会讨黄夫人喜欢；全伯长着一脸虬髯，不善言谈，错失良机。

    黄少轩对这段过往略有所闻，如今听黄妈妈说出来，才真正得到确认。在心里不由得对全伯的人品更加地敬重。

    全伯却是羞愧地涨红了脸，转正话题生气地道：“无论如何，莫振兴和洪承业都脱不了干系，都得为夫人陪葬。洪承业畏罪自杀了，而莫振兴还活着，还活的好好的。只要他一天不死，夫人和黄家上百个冤魂就一天不能瞑目……”

    “全伯，你说的理我都懂。”黄少轩沉下气来，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洪承业一死，如意陷入一片混乱。可是，莫振兴只说了一句话局面给控制住了。莫振兴的水到底有多深？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的人手又不能暴露身份，轻举妄动的话，只能让我们陷入被动。而我们黄家，再也输不起了。”

    话说的这般直白，就是直肠子的全伯也听明白了，也就没有再胡搅蛮缠。

    黄少轩终于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高香玲从太阳落山等到月上柳梢也没把黄少轩等来，小丫环晴儿一遍一遍地出去打探，带回来的消息都让她失望。

    看着热了两遍的饭菜，虽然厨房特别照顾，多加了一个红烧肉，高香玲仍然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对未来充满忧虑：儿子黄腾浩再出色也入不了黄少轩的眼，自己年轻时又愿争得到黄少轩的宠爱。现在人老珠黄，如履薄冰还能勉强度日，往后呢？腾浩是庶出，虽然大清律令规定庶子也可以分得一份家财，但分得多与少得看黄少轩的意思。

    高香玲不认为黄少轩会对黄腾浩有多眷顾。她静静地坐在饭桌前越想心越凉，越想越是后怕。

    “不行，我高香玲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争，也得为了腾浩争一争。”高香玲打好主意，端起饭碗，强忍着泪水大口大口地嚼着热了又热的饭菜。

    入夜，莫妍卸下疲惫的伪装再也撑不住了。梳洗一番后双手抱膝坐在床头,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李夫人的话勾起了莫妍的伤心事，现在的生活和儿时的梦想相差甚远，她一会儿担心黄少轩会对莫家再次出手，一会儿猜想颜如玉又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一会儿想到伤心难过的母亲，一会儿浮现出洪子强消瘦的脸……

    莫妍不想让守夜的小竹为她担忧，她尽量忍住不哭出声来，昏暗的纱灯下，走近了才能看清她因伤心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双肩。

    黄少轩想到席间黄妈妈不得已说出的往事，想到龌蹉的父亲，无处宣泄自己的烦闷，他跑进龙祥银楼书房，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双手掩面痛苦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