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莫妍的情绪起伏太大了，即使吃过安神汤也睡不安稳。

    她时而皱着眉头喊“快跑”；时而挥着拳头喊“我要杀了你”；时而泪流满面……

    小莲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硬是要给莫妍再加喂一次安神汤。

    小芳坚持不让，压低声音道：“是药三分毒，有老爷在，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正因为有他在，大小姐才危险呢！”小莲叹道：“大小姐的命真苦！”

    她偷偷地瞪了一眼倚在窗边犹如泥塑木雕的黄少轩，似乎这样就为大小姐报仇了，心里就能痛快些。

    浑身的冷汗混杂着泪水，莫妍的状态很不好，惶恐地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柔而媚的桃花眼了无生机，茫然无措。

    “子强哥，快跑，快跑！”

    “大小姐，洪少爷无恙，您别担心。洪少爷就像您的亲哥哥一样，他关心你也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关心。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老天爷有眼，他都看在眼里的。”小芳搂着莫妍的肩膀，一边说一边往黄少轩那边瞟了眼。

    希望这样的解释能让他放下一点心结。

    “不，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随着药力的减退，莫妍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一道阴影飞快地挡住了视线，坐在床头的小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黄少轩一把拉开了，幸亏一旁的小莲适时地扶了她一把。

    “老爷……”

    “大小姐……”

    小莲和小芳同时惊呼。

    只见黄少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莫妍的身上点了两下，莫妍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他的手臂上。

    大小姐不会是死了吧？

    黄少轩杀了大小姐？

    “我跟你拼了。”小莲大声一喊，挥着握紧的拳头就要向黄少轩砸去。

    黄少轩猛一回头，小莲高高举起的拳头就停在了半空中。

    “出去！”黄少轩的话不容反驳，“让她安静地睡一觉，端盆温水进来，明天早上卯正时分熬好参鸡粥。”

    小莲眨眨眼，嘴巴张了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小芳连声应是，把小莲拽出了休息室。

    “我们走了，大小姐怎么办？难道她已经……唉呀，我苦命的……”

    小莲还没哭出来，小芳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道：“如果老爷真想让大小姐死，还用这么麻烦吗？”

    小莲一对凤眼瞪得像铜铃，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怎么没想到这茬？

    两人心神稍定，赶紧按黄少轩吩咐的行事。

    铺子里的管事嬷嬷是刘掌柜的妻子，她们夫妻都是莫家的世仆。出了这档子事，两老哪还敢睡？刘嬷嬷带着几个仆妇守在膳房，热好药汤，备好水，随时听候差遣。

    刘掌柜后悔不迭，如果自己狠心些赶洪少爷走，莫大小姐就不会受这些苦。他一边管住那些师傅和学徙的嘴，一边在前厅团团转，思量着要不要把这事向莫振兴禀报。

    如果莫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就包不住，莫振兴迟早会知道。他在莫家这碗富贵饭也算吃到头了。

    “这事都怨你，当初你要老老实实地留在莫家分号，不来大小姐的陪嫁铺子，何来今天？”刘嬷嬷心里急啊，忍不住跑来前厅抱怨几句丈夫。

    “头发长见识短，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莫大小姐的为人和本事，那是直追莫老爷。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你就等着瞧好了。”刘掌柜训斥妻子的同时，也训服了自己。

    他决定静观其变，把这件事先压住明天看情况再说。

    小莲送进去一盆水后，乖乖地退出休息室。不过，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关门时多留了一条缝。

    从缝隙往里瞧，黄少轩拧了棉帕为莫妍细细地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昏黄的灯光下，黄少轩的戾气柔和了许多，身材高大挺拔，俊美得宁人喘不过气来。

    他娴熟地解开了莫妍的中衣，给帕子换了水……

    小莲羞红了脸，把手挡在眼睛上……

    “换一盆水来。”黄少轩似乎对她的偷窥一清二楚。

    小莲的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块红布，不似刚才的凶神恶煞，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换好水后，小芳正好从膳房回来，两人在茶厅里的炕上铺了床休息。

    小莲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芳以为她在担心大小姐，拍拍她的肩膀，道：“里面有老爷，明天的事还多着，快睡吧！”

    “如果此生有一个男人如此对我，死也值了。”小莲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小芳没听清。

    “睡吧！时辰不早了。”

    。。。。。。

    第二天早上，卯初。

    小莲正做着美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可以熬粥了。”

    小莲弹簧似的坐起来，只看到花厅门边一道玄色衣袍一晃而过。

    莫妍果然如黄少轩所言，在卯正时分醒来。

    睡了一个好觉，喝了一碗参鸡粥的莫妍精神了不少，

    她换上一套淡紫色底绣梨花白迎春花长裙，佩上一套羊脂玉头面首饰，更显纯净优雅，气质高贵，女人味十足。

    小莲把昨晚的事给她脑补了一番后，道：“大小姐，老爷对您好的没得说，洪少爷的事不追究不说，您划伤他的手他也不计较，还亲自照顾了你一夜。来而无往非礼也，我们回府时，先到龙祥银楼跟他说一声，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小莲对黄少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宁小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不过，劝和不劝离，小芳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莫妍暗叹：你们根本不知道私下里黄少轩是怎样羞辱自己的。也许，他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想自己死的太早，像猫捉老鼠似的欲擒故纵。

    从小到大，父亲把莫妍带在身边亲自教。莫妍得到了莫振兴喜怒不上脸的真传，掌柜、伙计，甚至是对手都难以猜透她们的心思。

    可是，昨天莫妍被黄少轩逼得真情毕露，完全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到底是自己的道行太浅？还是黄少轩太过强大？

    不管是哪样，都不是个好兆头！

    “大小姐，您没事吧？”小芳发现莫妍的脸上慢慢褪了血色，担心地问。

    “没事，小莲说的……极是。”莫妍不想让她俩跟着担心，心念电闪之间转了话题，道：“出来一趟不容易，小莲你和刘嬷嬷带几个人多买些食材回来，中午整几桌好菜，犒劳犒劳铺里的掌柜和伙计。”

    应该说是给大家压压惊吧！昨晚，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担心得不得了。要不是刘掌柜镇的住场，好几个请来的师傅都想结帐走人。

    小莲二话没问，径直去后院找刘嬷嬷。

    莫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和刘掌柜探讨一些经营之道，特别嘱咐陈丽丽的头面首饰一定要按时完成。

    想起陈丽丽甜美友好的笑容，莫妍准备送一套头面给她添妆。她让小芳取纸笔来，又让刘掌柜把银楼里负责设计的小宁师傅请来，一起给陈丽丽设计了一套让人眼前一亮的凤穿牡丹头面。

    直到用完午膳，莫妍端庄大气的表现都宁人无可挑剔。

    相当自负的小宁师傅对这位银楼才女更是刮目相看，席间对莫妍越发的恭敬了。

    连见多识广的刘掌柜都怀疑昨天的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不过回头又一想，正因为发生过昨天的事，莫妍还能够如此波澜不惊，才更宁人佩服，更让人对银楼的未来充满希望。

    刘掌柜向来看人很准，这回更有几分暗自得意。

    直到傍晚打佯，他才穿戴齐整亲自去了莫府，稍微添了点料把事情的经过跟莫振兴说了。当然，如果昨天晚上去汇报，少不了挨一顿斥责；今天风平浪静了，莫振兴把洪子强叫去批了一顿。却把善后的功劳全算在了刘掌柜夫妇身上，甚至还赏了他即将做周的孙子一把金锁。

    当刘掌柜把那把金灿灿的金锁神气地交到刘嬷嬷手上，刘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夸刘掌柜有眼光。

    这是后话不提，单说用完午膳，莫妍梳洗一番，思量午后先去陈丽丽的保安堂认认门，再到龙祥银楼去找黄少轩。

    陈丽丽的保安堂就在玉缘银楼左边，仅隔了十间铺面。

    莫妍先遣了小莲通禀，正好陈丽丽在铺子里。当她带着幕离出现在保安堂门前时，陈丽丽已经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迎接了。

    “大才女，你能来我真高兴！在京城，我只有你一位好朋友。”陈丽丽笑的很真诚，热情地招呼莫妍进铺子。

    莫妍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心情都明快了不少，朝她眨眨眼，道：“大财神爷，我的银楼上下二十几口人等着你的米下锅呢，能不来拜会吗？”

    “谁不知道你是银楼界第一才女？家里富得流油，倒来我这里唱穷。”陈丽丽大大方方地和莫妍调侃，伸出手就要帮莫妍摘下幕离，完全没有前两次见面的拘谨和害羞。

    莫妍被她的转变惊到了不少，不过，她更喜欢现在的陈丽丽。大方、自信为她的气质增了不少分。

    铺子里的伙计扛着一包包药材往来穿梭，淡淡的药草香宁人神清气爽。

    正当莫妍就要就着她的手摘下幕离时，远远地看见袁公子从后院走过来，哼着个小曲，打着个折扇，握着个小紫砂壶，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骨碌乱转，怎么看怎么龌蹉。

    莫妍想调头就走，又不好拂了陈丽丽的面子，只好撇了撇身子躲过她的手，提醒道：“袁少爷过来了。”

    陈丽丽也没有往深里想，一听到她的表哥兼未婚夫袁少爷来了，立即害羞得像只腼腆的小白兔，红着脸解释道：“今天铺子里进了许多新货，表哥……是来帮忙的。”

    眼角眉梢的浓情蜜意掩也掩不住。

    帮忙？莫妍不置可否，结婚前一个月男女双方频繁见面说出去总不太好听。

    “大小姐，老爷还等您一道回府呢！陈小姐也忙，要不，我们改天再来拜访？”小莲适时地替莫妍解围，她对袁少爷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莫妍立即顺着小莲的梯子下，把刘嬷嬷做的一些京城糕点送给陈丽丽，准备赶在袁少爷到来之前打道回府。

    陈丽丽高兴地让她的大丫环霍香收下了糕点，挥手和莫妍告别。

    袁少爷为自己迟来一步懊恼不已，踮着脚往莫妍离去的方向张望。直到看不到了才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责怪陈丽丽，“丽丽，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不请客人到里边坐坐？这岂是待客之道？我们以后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和顾客搞好关系那是必须的，特别像莫老板这种长得……多金的大东家。自然是要当成爹妈似的供着，像你这样收了人家的礼物，连一杯茶水都不请人喝的行为，太小家子气了。唉，也难怪，小地方来的人就是没见识。以后像这种与顾客打交道的活就让我来做。”

    陈丽丽低眉顺目把头点的如同鸡啄米。

    袁少爷训够了，闻到糕点的香味立即胃口大开，抓过霍香手里包扎得四四方方的荷叶包就往后院走。

    陈丽丽等袁少爷走远了，才抬起头来继续和掌柜商讨药柜子的布局。

    大丫环霍香难过地皱起了眉头。

    小莲可没有霍香好脾气，她为陈丽丽叫着撞天屈，“一般人家的陪嫁铺子姑爷为了避嫌，轻意不在铺子里出现。那袁少爷脸皮得有多厚啊？居然好意思在那里指手画脚。现在就被姑爷拿捏住了，陈小姐将来的日子还讨得好吗？”

    莫妍也替陈丽丽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袁少爷不是良配，偏偏她却把他当成了宝。

    想到这，莫妍脚下不由得一顿，为何陈丽丽遇到那样的人渣都能眉眼含春？

    而自己即使在洪子强面前，一点也不紧张，这说明了什么？

    是因为两人青梅竹马，太熟的缘故？

    还是在爱情面前，每个人的反应有所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