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子强被父亲强行带回家。

    到了书房，在他的穷追猛打下，洪爷不得已把看到的告诉他，并痛心疾首地说：“我一直认为莫妍是位好儿媳人选，没想到她不仅失贞还敢重金买通黄少轩说谎，老夫真是看走眼了！”

    洪子强绝不相信洪爷的说词，他掏出莫妍送他的兰花绣丝帕放在书案上，唆地拔出鞋筒里的短刃往手臂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滴到丝帕上。

    他声嘶力竭地说：“爹，一块带血的丝帕能说明什么问题？黄少轩是来复仇的，我们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洪承业绕过书案来到洪子强面前，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气急败坏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等不孝之事。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你还知道姓甚名谁吗？是不是她让你去死你也照做？简直是愚不可及！如此这般，就算她有万般无奈我也不能让她进我们洪家的大门。”

    洪子强刚才只想证明莫妍的清白，考虑得不是很周全，现在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实在是过头了，但他不能失去莫妍，立即跪在地上向父亲求情。

    “……爹，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但如果这辈子不能跟莫妍在一起，我宁愿去死。您就当白生养我这个儿子了，今生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来世定当做牛做马相报。”

    洪承业气得站立不稳，踉跄几步靠在半人高的书案边才撑住身子。这个儿子中莫妍的毒实在太深。

    思索良久，洪爷终于发话了，“强儿，就算你想娶也得莫家肯嫁啊！这件事不由你我决定，如果三天后莫妍没有嫁入黄家，我就答应你娶她进门。如果她嫁入黄家，为父也没辙是不是？”

    洪承业说完，掏出自己的帕子亲自为儿子包扎，温热的泪珠滴在洪子强的手背上。

    洪子强抬头见父亲发间已经染上几根银丝，心软了一大片，终于妥协地说：“爹，我听您的，但在这之前我一定要见妍儿一面。”

    洪承业没有再阻止，第二天，他亲自带着儿子到莫府。

    洪、莫两家是至交。莫管家见洪承业父子前来，立即派人前去禀报莫爷，自己亲自领着他们进去。

    莫振兴和洪承业在外院书房秘谈了一上午，到午膳时间才出来。

    洪子强由下人领着来到莫妍住的兰心院。

    莫妍知道洪子强来了，赶紧关闭房门。她不确定见了洪子强后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嫁给黄少轩，见了只能徙增伤感而已，不如不见。

    洪子强用力敲打黑漆大门，哽咽着说：“妍儿，你开开门啊！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你，我一定会如期娶你的。这辈子若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听着心上人发自肺腑的心声，靠在门里的莫妍滑坐到地上，抱膝暗自流泪。

    莫玉也陪着伤心，她能体会姐姐的心境，上一世当姐姐在六月初六出嫁那天，她也是这么痛苦的。

    “妍儿，难道你不记得我们的理想吗？去年你的及笄礼，我们曾对着昆仑神山起誓，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爱你，绝不纳妾，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

    你说：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帮助我一起打造天下第一银楼。难道这些都不算数了吗？”洪子强哭得肝肠寸断。

    回忆起那时手牵手的甜蜜，几餐滴水未进的莫妍一阵晕炫，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上。

    “姐姐。”

    “大小姐。”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莫妍揉揉太阳穴挣扎着坐起来。洪子强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莫妍仔细端详着洪子强，浓眉大眼、鼻如悬胆，脸上还挂着泪痕，睡得那么孩子气。莫妍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的相貌印进脑子里。

    “妍儿，你醒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洪子强揉揉惺忪的睡眼，见莫妍醒了，立即握住她的手哀求道。

    莫妍强忍住泪水，决绝地说：“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其实……其实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明天我就是黄家四姨娘。你把我忘了吧！”

    洪子强一个劲地摇头，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你在骗我，你会这么说一定是黄少轩使的诡计对不对？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了也必定是迫不得已的，我洪子强稀罕的是你的心，其余的都不重要。我现在就找他拼命去，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莫妍另一只藏在薄蚕丝被中的手紧紧地拽着羊脂玉佩，洪子强的话让她觉得贴心，觉得当初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正因为如此，更坚定了她要保护他的决心。

    “你杀了他我就去为他殉葬，我把最喜欢的金钗都送给他做定情物了，难道你一定要我说出最伤人的话才肯罢休吗？我喜欢他，我是自愿的。就算你把他杀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莫妍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字字诛心，不仅诛洪子强的心，也诛自己的心。

    洪子强还要再说，莫妍背对着他朝里床躺下了。

    洪爷在院子里等着儿子，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对莫妍多了几分敬重。

    洪子强被莫妍的话震得呆若木鸡，他机械地摇摇头，“妍儿，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说谎，一定是在说谎。”

    莫玉扶着失魂落魄的洪子强出来交给洪承业，乖巧地说：“洪叔，子强哥一时气盛，过两天就好了，您不用担心。”

    为了吉祥和如意的生意联盟，更为了共同抵制洪少轩这个强敌，在这个非常时期，他们更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双方的同盟关系。

    洪爷和莫爷达成共识，六月初六的婚礼照常进行。只不过把新娘莫妍换成了莫玉。洪爷看了一眼莫玉，满意地点点头，让仆人扶着几近痴傻的洪子强回府。

    莫昌明本想找洪子强一起动手，又怕事败牵连太多。于是，暗地里花重金雇了十个杀手围堵黄少轩。

    傍晚，莫昌明和几位年纪相仿的朋友坐在天香阁二楼的傲菊雅间，一边悠闲地喝酒一边盯着黄少轩回家的必经巷口。

    黄少轩骑着马出来了，没有带任何武器，身边只跟着一位小厮。

    莫昌明嘴角一勾，心中有了十分把握。和朋友推杯交盏好不热闹。

    “快看，快看，有人打架。”一位朋友放下酒盅跑向窗边。

    “瞧那身装束，黑衣蒙面，应该是杀手。”另一位朋友来了兴致。

    所有的人都挤到窗口看热闹，莫昌明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酌自饮起来，现在是抓鳌拜的混乱时期，街上每天都有人打架斗殴。只要黄少轩一死，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那不是龙祥银楼的东家黄少轩吗？听说他才回京城不久，怎么就惹来杀身之祸了？”

    “十年前他家就灭门了，兴许有人想斩草除根。”

    “哎呀，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黄少轩的武功也太厉害了。”

    “那是什么功夫，好俊啊！”

    “小声点，别让他听到了，给你来一下。”

    众人立即闭了嘴。

    莫昌明越听越不对劲，忙三步并作两步往窗边挤，一看，傻眼了……

    第三天，黄少轩果真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莫妍。

    令莫昌明不解的是：平常人家娶姨娘，一顶花轿就是了，根本不能和娶原配正室相提并论。黄少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准备了满满五十抬彩礼！头面首饰、服装布匹、鸡鸭鱼肉……比一般人家娶正室还隆重。

    难道说他并不知道父亲当年对黄家做过的事？不对啊！他那冷漠得能杀人的目光说明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那这又如何解释？

    难道说他不知道昨天的刺杀行动是自己安排的？不对啊！虽然杀手全军覆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但黄少轩如鹰隼般的眼神曾从自己身上扫过。那个眼神自信、傲慢、充满仇恨，肯定是认出了自己。

    刺杀以失败告终，莫昌明没脸告诉父亲。

    “爹，您说黄少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昌明疑惑地问，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黄少轩不讲规矩趁机报复，他豁出去与他同归于尽。

    莫爷双手一拍，高兴地说：“好啊，这小子对妍儿动情了。只要动情，妍儿在莫家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我们莫、洪两家就有不败的胜算。”

    。。。。。。

    莫妍心如止水，母亲和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对她来说宛如幻像。不是有一句话说：哀大莫过于心死吗？也许这就是她心境的真实写照。

    这些天来，大哥莫昌明直到要背她上花轿才露面。

    “妹妹，大哥没用，没脸见你。作为一家的长子，竟然不能护大家周全，还要让你入狼窝救莫家，大哥惭愧啊！”莫昌明羞惭地对伏在自己背上的妹妹说道。

    莫妍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大哥的表情，她能体会大哥的难处，安慰他道：“大哥，黄少轩不是坏人，黄家也不是狼窝。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感化他，让他放弃对莫、洪两家的仇恨。今后，我要回一趟家不容易，家里的一切就全靠大哥了。”

    莫妍的话让莫昌明更加无地自容，只觉得从兰心院到大门口的路程实在是太短了，他真不舍得把莫妍交给黄少轩。

    黄少轩冷若冰霜地把莫妍从莫昌明的背上接下来，直接抱进八抬大轿。临上马前，那道冷冷的目光又往莫昌明脸上一扫，莫昌明连连打了几个寒噤。

    黄家住在王府街状元巷，离黄家的长安街只有两条街道。花轿走的慢，不过也就半个时辰就到了黄家。

    街上看热闹的人数不胜数。大家都不知道莫黄两家的过节，只道是莫家大小姐惊马，被黄家大少爷英雄救美，所以以身相许，倒不失为一桩佳话。

    当然，这种话是莫爷为了莫家的面子有意找人炮制的，幸好黄少轩并没有从中使坏。

    只不过，一位豪门千金给人家当姨娘，怎么说都是下嫁。但大家看到黄家的彩礼丰厚，莫家的陪嫁更是满满一百抬之多，也就淡然了。有些心思活络的更是在一边艳羡两家的豪富之时，一边又替黄少轩的原配正室咸吃萝卜淡操心起来。

    到了黄家大门口，黄少轩又把莫妍从花轿上抱下来，一直抱到六门兰香院新房。

    莫妍回想起莫玉的话，她环抱黄少轩的手臂不由得微微颤抖，说不怕是自欺欺人。

    黄少轩感受到了莫妍轻微的变化，他隔着红盖头附在她耳边戏弄道：“比三天前瘦多了，是不是想我想的厉害？”

    莫妍又羞又恼，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厚脸皮的人？她本能地想伸出手去捶打他，却被黄少轩洞察先机抢白道：“你放手我也放手，出丑可怨不得我。”

    如果都放手的话，莫妍不掉到地上才怪，吓得她不得不紧紧地环扣着黄少轩的脖子。

    从莫妍出莫家的门到入新房，每一个小动作都有专人向颜如玉汇报。

    颜如玉坐在正院中堂的太师椅上等着新人敬茶。按理说新人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向正室敬茶，正室给她排了位分正式抬了姨娘才算进了门。

    “夫人，您不是说爷是为了报复莫、洪两家吗？那么多彩礼简直比娶一位正室还丰厚。”坐在右下首的二姨娘冷艳娥难掩心中的妒忌。

    想当初她和高香玲被抬为姨娘，因为是颜家买来的通房丫头，没有彩礼，没有新房，就连红盖头都没有。想起来心中那个酸啊！

    “谁说不是啊？爷一天到晚冷冰冰的，这些年来我连他一个笑脸都没见过。竟然有人说这几天他偷笑了好几回，甚至刚才把姨娘当作正室一样的抱进新房，还笑得跟喝了蜜一样甜。”坐在左下首的三姨娘高香玲也故意给颜如玉上眼药。

    颜如玉明抬暗压着欺负她和冷艳娥这么多年，如果有人能跟她唱对台戏，她倒不介意看一出好戏。

    “把姨娘当作正室”这种话简直就是诛心之说，是在直接挑战正室的权威。

    一般的女子肯定早就坐不住了，不暴跳如雷才怪。但颜如玉还沉得住气，毕竟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小说《原本宝典》她研究了个透，电视剧《甑寰传》她也耳熟能详。如果连这一点挑拨都看不出来，那她也白穿越了一回。

    颜如玉端起甜白瓷茶杯，优雅地轻啜了一口茶，慢慢放下来，这才慢条斯理地教训道：“这个家由爷说了算，爷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岂是你们能置评的？如果你们真想知道爷为什么这样做，我不妨告诉你们：爷之所以还没动手，是因为我们初来乍到条件还不成熟，这样做是为了先稳住莫、洪两家，并不是出于对四姨娘的个人感情。你们有在这嚼舌根的时间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服侍爷，我年纪也大了，又是正室，就算爷再宠她也要尊重我。倒是你们……”

    颜如玉又拿起茶盖轻轻地刮着茶盅里的茶沫子，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两位姨娘的反应。只见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坐立不安。

    想挑拨我去对付那小贱人，你们的道行还浅着呢！颜如玉在心里暗道，面上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常态。

    颜如玉身边的大丫环雪梅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颜如玉知道新人来敬茶了，立即让两位姨娘先到屏风后暂避。

    莫妍由二门外院的管事黄妈妈带到上房中堂时，黄少轩和颜如玉坐在上首。

    莫妍一身红装低眉垂目地跪在黄少轩跟前的跪垫上，接过李妈妈手里的茶，高举过了头顶。

    黄少轩面无表情地接了茶轻啜一口，随即放在一旁的花梨木桌上。冷冷地说：“进了黄府，就得遵守黄府的规矩。日后以夫人马首是瞻，好生侍候夫人。”

    莫妍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又起身来到颜如玉跟前盈盈跪下，从李妈妈手中接过一杯茶，高举过头顶。大大方方地说道：“请夫人用茶。”

    颜如玉仔细打量着莫妍，长得还真是标致，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不爽，但面上并没有带出来。她笑盈盈地扶着莫妍起来，说：“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妹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就是。”

    颜如玉又把屏风后的冷艳娥和高香玲叫出来，引荐莫妍给她们认识。

    莫妍寻思：如果不是妹妹提醒，自己第一眼还真认为颜如玉是贤良恭德的典范，看来是螺子是马？日后才能见分晓。

    。。。。。。

    莫妍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沿，她的手里紧紧握着羊脂玉兔。过了今晚，她就跟洪子强真的有缘无份了，伤心的泪水忍不住滴下来。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黄少轩带着一身酒气踉踉呛呛地走进来。

    莫妍的神经紧紧地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