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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章 大道不离日用常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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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不离日用……”陆离细细品味这句话,越想越觉意味深刻。

    顾云看陆离模样,便耐心说道:“道是本原,但绝不是空寂无名的虚无。道是对生活万象本质的提炼,自然也在日用生活间。”

    说完,他将碗中清茶饮尽,指着茶碗说道:“便以茶为例,茶的本质是渴了喝茶,实际上就是茶与我相融相洽的一种体验。这种体验当然是和悦欢欣的,是真实的物我相生的和谐,绝不是一团死水的枯寂。”

    陆离想了想,问道:“那以你的理解,何谓茶道的最高境界?”

    “我以为,茶道的最高境界是生活茶!”顾云沉吟片刻,说道:“以茶而论,抛弃附加在茶上的所有器皿,礼仪、形式,只追求饮茶那一刻的物我相融,天人一体的和乐之境。追求茶道最本初的意味上的生活气息,以茶而体味人生,从而知人生百味,知物我相谐,民胞物与,知天道生生不息之贵,而愈加对生活、对万物充满敬畏与爱,便是茶道的最高境界!”

    说到这里,陆离心中咯噔一下,原本的迷茫一扫而空。他此时看向顾云,心中自生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之意。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高的境界体悟!”陆离心中赞叹一番,拱手作揖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陆离受教了!”

    “只是我的一点感悟而已,谈不上指教。”顾云笑着摆手,自谦道。这些话语说来痛快,但却实是他心中思考已久的感悟,只是今天一番言语下来,连顾云也是认识更加深刻。

    道理不辨不明,顾云一番言谈下来,陆离也觉全身酣畅淋漓,心中的困惑一扫而空。此时他灵台空明,思维活跃。他本就是聪慧至极、胸襟坦荡的人物,既然承认,便彻底放下,再不纠结于此。

    他心中转念略一思量,便觉得这顾云所言确是高深,但好似也只是高深而已。这一通说教下来,听得也是痛快,但最后总结,却好像发现他也没提出什么具体的、实际的东西。说句不客气的话,仿佛只是空谈而已,没有什么干货。

    “这顾云高谈阔论,看来也只是眼高手低之辈。我与他相论,不自觉便陷入他的语境之中,跟他话头走,自然辩不过他!”陆离心中暗想,眼中忽然一亮,便说道:“顾兄,我承认你茶理高深,在我之上。但我陆离也有一点,是你也必须承认的!”

    说到这里,陆离显然要夺下言谈的主动权,亮明自身优势,让对方跟着自己走。

    “哦?”顾云饶有兴趣地说道:“哪一点我必须承认?”

    陆离笑着斟满茶,说道:“我这茶,的确很好喝不是吗?我这茶艺、茶礼,的确很高明,不是吗?”

    他眼中满是狡黠的得意之色,嘴角微笑着盯向顾云眼眸。

    “确实如此,我承认。”顾云笑着点了点头,承认道:“这一点,我无可否认。”

    “哈哈!”陆离大笑一声,豁然起身,以指点上石桌上的茶渍,手指挥动之间,只是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美人模样。画毕,他将指尖收回,轻轻一弹,弹尖仅剩的茶渍飞到茶水画成的美人眼眸之处,唰的一声便将美人点醒,飘飘然飞到石桌一侧。

    “给顾师弟斟茶!”陆离对着茶水勾勒出的美人轻唤道。

    这美人通体透明,有如薄薄的云烟缭绕而成一般。她身形虽然模糊,但眉目却是清楚秀丽,琼鼻樱唇,看得出来是几分美人的模样。这美人从石桌茶渍画中飞出,轻轻欠了身,便拿起桌上茶壶,为二人斟满茶水。

    “嗯?”在这茶水美人斟茶的时候,顾云瞥了眼她身体,发现她似有些不妥,头面好像偏大了些,有些头重脚轻,而且上身也像是有些偏长。他细细打量几眼,心中疑惑地嗯了一声。

    顾云这表现陆离并没看在心上。他以茶水画美人,又让美人飞出画外,这神乎其技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陆离很满意地轻轻挥手,茶水美人便放下茶壶,款款行到亭中,跳起舞来。

    “顾师弟,若比高谈阔论,谈玄论道,陆离甘拜下风。”陆离轻笑一声,说道:“但是若论你所谓茶艺、茶技,陆某还是颇有所得,可为顾师弟指点一二。”

    他说得轻缓,话语中却是颇为得意之色。只见他抻手拿过茶具,对着顾云说道:“顾师弟请看,我这茶具产自越州,碗身瓷质细腻,如玉,如冰,瓷清而茶色绿。煮茶所用之水,选山林幽泉之水,清洌甘甜,入口温润。煮水所用火炭,则是选云海峰中雾隐松木,以松木对松针,恰如其分!”

    一边说,陆离一边像是卖弄似地将各样东西在顾云眼前招摇。

    “陆师兄这茶艺倒真是颇为讲究!”顾云等他说完,轻声说道。他抬头瞧向陆离,正撞到他眼中得意神色,心中想道:“这家伙倒真是精明,既然知道论道不是他长处,便想用茶艺之技来压我一头!看来他先前瞧我大口吞茶的情景,真以为我倒不懂茶艺了!”

    “你可是打错了算盘!”顾云心中暗暗想道:“想我当年,可是报过二百多个学时的茶艺课程,这茶艺理论,莫说《茶经》,我都快能倒背如流!”

    想到这里,顾云嘴角轻扯,只是直勾勾地望向陆离,倒把他看得心中发毛。

    “顾师弟还有什么可说?”陆离被顾云看得不舒服,心中以为顾云是被自己茶艺之精所折服,得意地笑道:“顾师弟若有兴趣,为兄倒可以恬为人师,教你这茶艺之技!”

    说完,他手指又轻轻挥动,弹指间,又是一个茶渍美人飞出石桌,翩然起舞。

    庭院深深,茶香、花香、美人香混在一起,让人心神旌荡。

    顾云挺身,双手猛地击掌而庆,笑着说道:“陆师兄真是神乎其技,教我已是绰绰有余!”

    “呵呵!”听到这话,陆离骄矜地轻笑两声,手中不知何时凭空冒出把折扇,在胸前不住呼扇。

    然而顾云话还未说完,这时,他又转过身,正对着陆离说道:“不过嘛,我说得是陆师兄的画道,而不是说茶艺。”

    “嗯?”这话一出,陆离原本得意至极的心情,犹如被冰水浇透一般,从头凉到脚心。他心中虽然气恼,但表面上却仍是谦谦君子风范,急着问道:“顾师弟此话怎讲?”

    “陆师兄茶技高明,但不代表可以为人师,更不代表可以为我师!”顾云笑着说道:“顾云虽不通茶技,但书却是读得不少。唐人陆羽《茶经》有言,选碗越州瓷最优,因为其质地如玉,如冰,瓷清而茶色绿,陆师兄当然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陆师兄书却未曾读透。越州瓷质最佳,只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泛指。我看陆师兄这雾隐松针,其性寒彻,若用瓷质寒凉的越州瓷,则是寒上加寒,冰寒入体!这雾隐松针,须用邢州瓷,取其性温,温寒调激荡下,阴阳调和,煮出的茶汤才是最佳!”

    “这……”陆离刚想反驳,却不想顾云又抢先一步,继续说道:“还有这水,山林之水,清洌甘甜,固然上佳,但若用幽泉之水,则石质太多,若是常饮会让人腹中生痞块。而且,这松木生炭,易生烟尘,又岂能做出好茶?”

    说完,他又喝了口斟好的茶汤,略微品了品,说道:“我说这茶怎么带着一丝烟熏的苦涩之味,原来如此啊。

    说完,他又望向早已脸色发青的陆离,笑着说道:“陆师兄,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既修茶艺,便当因时制宜。若是你做人师,怕是要误人子弟!”

    “顾师弟,你……”陆离两眼一黑,头晕目眩间,差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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