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不知何时进了落笙的牢房，此刻正伏在她的耳边，漆黑的眼眸里漾出潋滟的光芒，低声道：“小丫头，若是沉浸在回忆里，就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说完，见落笙毫无反应，顺势拍一拍她的脸，企图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然而，落笙闻香时心里毫无防备，吸入了不少异香，此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刚刚感受到的恐惧、无措、痛苦全部一扫而空，仿佛自己仍然是那个调皮爱闹的小丫头，正躺在山坡柔柔的青草上睡午觉，太阳暖暖的，让她的筋骨仿佛都舒展了，真舒服啊，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睡到日落黄昏，睡到月上梢头。

    她的头渐渐垂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沉睡，和水牢中其他人无异。

    那男子看她这样，知道落笙已经被回忆蛊惑，再这样下去，昏睡好几个月，不吃不喝，身体又泡在水里，直到死，还是保持着这样一副状态。

    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把银柄的匕首，捋起落笙的袖子，往她胳膊的动脉处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胳膊流下，滴答滴答，落进水牢的黑水中。

    落笙吃痛，从回忆里惊醒，感受到自己身后有人，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是谁？”

    男子并不答话，落笙双手被绑在水牢中的一根铜柱上，动也动不得，看不见身后人的面容，却也知道自己是被这人救了，又道了一声谢，男子从落笙的袖子上撕了半截布料，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人，你记好了，这一次是我救了你，以后便要补偿我。我可不做亏本生意。”

    男子绑好了伤口，拍了拍她的头，笑眯眯地道：“我刚刚看过了你的舞，四肢僵硬，像个提线木偶。”

    落笙看不见他的脸，但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笑意，跳舞时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原来是这个人……

    他与自己贴的这样近，身上还带着刚刚宴会上焚过香料的香气，落笙脸微微一红，道：“我爹爹教我，有恩必报，我叫落笙，你叫什么？我若是有机会出了水牢，一定找机会报了你的恩。”

    男子还没说话，落笙的小腿却猛地一痛，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小腿皮肤不停地爬来爬去，最后竟咬开了皮肤，爬进了皮肤里面。

    “这水牢里除了寐蛊的异香，还有许多吸血的毒虫，刚刚割伤你的手臂，现在它们大概都被血的味道吸引过来了吧……”

    男子邪魅一笑：“好好享受你的水牢时光吧。”

    说完，黑色的身影飞快地从水牢中掠出，落笙连他怎样打开水牢门都没有看清，人已经不见了。

    落笙的脸瞬间苍白地毫无血色，她从小就怕虫，感觉到那些小虫们正一寸寸地爬过自己的皮肤，吸食自己的鲜血，啃噬自己的骨肉，而自己手脚被绑，动也不能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府之外。

    夜已深，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翻过岚柬王府的高墙，落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稳稳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公子，你总算出来了，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个牵着马的少年赶紧上前，眼睛里是掩不住的着急和关心。

    “没怎么，在王府里多转了两圈，崎风，以前的猜测没错，咱们派去岚柬王府打探的人，果真关在王府的水牢里。”黑衣男子上了马，对着身后叫崎风的人说到。

    “水牢？王府里竟有水牢？”崎风的眼底流过一丝惊讶，但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公子，咱们的人被关，会不会将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这倒不会，他们跟随我已久，在来岚柬王府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他们的忠心，我从不会怀疑。”

    “何况，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黑衣男子幽幽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感，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看了看，有些不忍，刚刚他潜入水牢，就是用这把匕首，亲手了结了自己同伴的生命。

    “公子，你……”崎风听他这么一说，也猜到了七八分，心里难过了一阵，也懂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只能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苍茫的夜色，只觉得前路漫漫，望不到头。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有人被凌迟，有人泡在水牢里，下半身只剩下了森森白骨，都是一样得死，活着也是煎熬。还不如由我动手，给他们一个痛快。”黑衣男子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杀死他们到底是对是错，毕竟都是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他们又都那么信任我，我动手的时候在想，我究竟有没有随意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权利呢？然而已经决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以后还会有很多牺牲，会有很多人流血，死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将来若能成功，他们的牺牲便是有价值的，若是失败，所有恶果，让我一个人担着便好……”

    黑衣男子看着天空，夜星明亮璀璨，高悬于深蓝色幕布之上，天地辽阔，沧海桑田之间，物是人非几经变换，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他伸出手掌去，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一场虚空，在宇宙万物面前，渺小如一粒红尘的自己，真的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崎风看着男子的背影，竟有一种寥落之感，崎风陪在这个他唤作“公子”的人身边，已有很多年，对于这个人，他有着绝对的忠心与信任，而公子对他，也一向坦诚相待，视若知己，心里一酸，忙道：“吾等誓死追随公子，辅佐公子，若有二心，天地诛之！”

    黑衣男子听了，回头一笑，眼眸一片清澈的柔光荡漾，看得崎风微微一愣，他们公子，虽然不是什么冷若冰霜的人，但这样轻松又毫无戒备的笑容，真的是不常有啊……

    平常不怎么注意，可是不得不说，他们公子的相貌，比起天祁国第一美男紫南烨，那可真的是不相上下……

    黑衣男子看崎风呆呆的样子，伸手给了他一记爆栗，假装凶狠道：“你这个死断袖！本公子早就知道你潜伏在我身边是迷恋我的容貌！”

    崎风被他闹了一个大红脸，等反应过来想为自己辩解，可公子早就策马跑出去很远了。

    “喂！公子，公子！等等我呀！”崎风喊着，嘴角上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赶紧翻身上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