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舒愣住了，这唱得哪一出呀。

    程咬金摸摸后脑勺，有些窘迫。“那个，云舒，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得哪天俺就，那个……”

    崔云舒心下一惊，想到某种可能，脸色顿变，“莫姨出事了？”

    “没有，没有。”程咬金连连摇头，“娘好着哪。你莫想岔了。俺是想，你若成了弃妇，还着他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你进门，你就少些委屈了，世人只会羡慕，不再笑话于你。”

    崔云舒怔怔地看着她，眼睛不由地红了，靠近两步，上前抱了一下他，“程大哥，多谢你。”然后她退开两步，认真地看着他，眼里隐有泪光，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会与任何人共侍一夫，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是的，她坚定了她的心。自从被李世民伤了，她失了些自己都不认知的自信，否则庄逍遥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于情感上，她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否则她不会在崔浩明那里得到父爱后，依然独立于崔家之外。

    爱情才是世界上最平等的情感，如果你丧失了自我，那说明那个人已不值得你爱了。

    那些所谓的婚外情其实应该叫婚外欲，只是在他们婚姻内欲望不满，仅此而已。所有的小三、小四，只有一个叫法，工具。

    程咬金看着她的笑容，也憨憨地笑了，“那你好好的，俺回了。”千里奔波只为了心里的不安，千里奔波只为了说一句“你好好的”。

    冬去春又来。大业十二年，这一年，杨广又大兴土木，于江都造宫阙，其壮丽超过东都西苑。这一年，李密投瓦岗，破金堤关，取荥阳，充足军粮，瓦岗连连大胜。这一年，瓦岗败张须陀，张须陀阵亡，将士皆哭。这一年，窦建军德兵十万，称将军。这一年，李渊为太原留守，李世民败甄翟儿，收降兵，兵威日盛。

    这一年，崔云舒回到了余杭，并在两湖、浙赣一带试种双季稻，也就是占城稻的优选种杂交种。这一年，唐门遍布长江两岸，并向南延伸。这一年，李靖掌前锋营，张仲坚掌骁果军左卫。

    大业十三年，怎一个乱字了得。（隋大业十三年；义宁元年；高昌义和四年；朱粲昌达三年；林士弘太平元年；窦建德丁丑元年；李密永平元年；刘武周天兴元年；梁师都永隆元年；郭子和正平元年；薛举秦兴元年；萧铣鸣凤元年；曹武彻通圣元年。）这一年李渊起兵，自称义军。

    大业十四年，三月，江都兵变，杨广被杀。堂堂大隋皇帝想服毒自杀而不得，缢死。五月，李渊称帝，改大兴为长安，定都长安。七月，王世充据东都洛阳。李靖率部投梁师都，张仲坚率部投郭子和，因为梁师都和郭子和都依附突厥，他们要象钉子钉在那里，免得大好河山被卖给突厥。

    崔云舒自余杭沿运河北上，一路上，但凡流民多的地方就派人设棚施粥，用的是前几年收的陈粮。去年自家种的粮都卖了，卖的价比那些奇货积囤的粮商更贵，她的米好，更香更糯。都说断人财主路如同杀人父母，只有这样她不会得罪粮商，现在她没有精力和他们斗，而且只出不入的话，她想施粥也不能长远。

    她采用的方法并不是施舍，而是聚流民修桥铺路挖渠，以劳力换吃食，而小孩也聚到一起认字识数，不完成课业也要饿肚子。人一旦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会变成两种人：劫匪和乞丐。

    唐心跟崔云舒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她从占城购粮，经云贵，过巴蜀，陆路北上，沿途也一般设粥棚收流民，然后一路贩卖土特产，顺带连唐门的分舵也建了。

    万家生佛的称号并不能令唐心和崔云舒生出喜悦之情，她们帮不了所有的人。如果只是听说别人的惨状，你或许会同情一下随即就忘了。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你就不能无动于衷。

    苦难击不垮这个民族。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高尚的情怀从来都有人在继续。

    你、我、他，请继续。

    “崔小姐明艳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王玄应拱拱手，身子挺直，未躬下一丝，脸上挂着明显嘲讽的笑容。他这话明褒暗贬，这是讽刺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用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媚惑之道。

    “那是自然，谁人不知崔家女子艳色天下重。”崔云舒神情倨傲，下巴微微起，似是全然没看到王玄应的嘲讽。“王将军英武不凡，勇武过人，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王玄应耳根顿红，谁不知道他最近与瓦岗军交战，屡战屡败。这是父王要宴请的女子，他强压住怒气，拂袖而去。他是王世充的长子，王世充一称帝，他就是太子。当然，如今这天下，太子何其多。

    皇宫内苑，极尽奢华，杨广建造的时候绝想到这么快就换了主人。崔云舒一边欣赏一边感叹。她的运粮船和商船行经洛阳，就被王世充给扣下了。原本被扣下之初，凭她手上的人手，其中有一百人是唐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她应该能够逃脱，只是那样肯定要折损很多人。崔云舒思虑一番，终究没有反抗。既然王世充已称帝，她就没有性命之忧。

    “崔侄女系出名门，果有大家风范。”王世充哈哈大笑，一派见到世家侄女的熟络口吻。“只是你这丫头，这回可犯了糊涂，怎能运粮资敌呢？王叔只是做些样子给众将士看看，并不会委屈了你。你且安心住下。”

    崔云舒深裾一礼，盈盈一笑：“敬听王世叔吩咐，云舒不过想为崔家博些名声，才将一些存粮舍了，却不知犯了忌讳。正巧了，洛阳的牡丹开得正盛，我正想多留些时日好去瞧个尽兴呢。”

    演吧演吧，演戏谁不会呢，宾主尽欢。崔云舒回到公主府，王世充把她看管在这里。崔云舒刚退下，王世充沉下脸来，“派谁去了瓦岗寨，可有回信？”

    崔云舒一回府，青松便进来回禀：“王世充派了三拨人出城，按照小姐的吩咐，我等没有轻举妄动，所以没跟出城去。”

    “且等着吧。我们住在这里，迟早送了他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