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飞飞觉得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右眼跳得厉害，捂住头快炸开了，整个人在沙发上来来回打滚，手机也掉落在地毯上……

    那天的天气灰蒙蒙的下着小雨，大巴到达很空旷的地方停下，对面是一家玻璃厂，下车前有一块大型的黑色大理石写着“永辉公墓”。

    满眼都是大理石的长方形石头整齐排排规整看不到尽头，跟着大长腿叔叔走到十分钟停下，蹲下身子把小女孩抱入腿间亲了一口问道。

    “飞飞，以后爸妈就藏在这里好不好”

    小女孩不答话，沉浸在计算左拐右弯第几排中来时的路，偶尔会抢过大人抱着爸妈照片来回抚摸笑得甜甜安谧，因为爸妈在和她微笑。

    远远走来白衣长裙的冲她温柔笑的妈妈，不由自主的挥舞小手左中右念起“唐，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抬头白影无踪？突然大哭的拍打照片“妈妈，妈妈——”尖锐的童声响彻良久。

    玻璃掉地上四分五裂，腿上被玻璃渣伤得血肉模糊向前狂奔，为什么大人都喜欢骗人，奶奶说回来买巧克力却冷冰冰的躺在一个满是药水味的白床上一动不动，爸爸妈妈突然消失了只有黑白照片，家里房子黑漆漆，最爱的小木马都是烧焦味……

    “飞飞——”

    长腿叔叔想追却没追远，就被一个满脸不悦的女人拉住胳膊。

    “郭军，臭丫头会自己回来的，你现在赶紧把这里事情办完，中介公司可说了，那套房子两百万，去律师行把那丫头的手印按过转让协议到手过户卖掉，我们家苦日子总算熬到头”

    “吴梅，你逼我把妈和飞飞赶出家门，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瘫痪，飞飞就只剩下我这个叔了……”

    “郭军，别把自己搞成圣人，你当时听到两百万两眼冒光说卖，一定要卖，现在倒成亲人难舍难分了，飞飞不是有保险，我们家有什么，你那个窝囊废弟弟，前后说做生意欠了你少说有五六万，我们如果有两百万，再搬家其他城市……警告你，我嫁到你们家不是伺候你那瘫痪老妈，给我放聪明点”

    “………………………………………………”

    重重的撞上了硬硬的后背反弹跌掉在地，鼻子疼得麻麻热乎乎，抱着双腿把头埋到最里面尽情的哭。

    “会选择下雨天哭的人意志会最坚强的人，只有在公墓雨天哭的人或许真的伤心透了，我的眼泪留在心里早成习惯了，等你也习惯了，谁都伤害不了你”

    晶莹剔透的泪水模糊想要看清楚说话的人，腿部重压，上下牙齿顶得好疼，一圈圈蓝白条纹布条绕圈包围了整条腿，怔怔望着那双黑乎乎厚实有老茧的手，心慢慢平复安静下来起身。

    一瘸一拐的转身慢行，到了十步回头用尽全力大喊“大哥哥，我也会习惯只有我的日子，谢谢你我好多了”

    是他？睁眼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毯上，颤抖打开手机屏幕，点开通话记录“秦浩”。

    那双黑曜石眸子深沉如冰窖里寒潭，她现在最大的雇主，总有全局掌握在他一人手中的淡定，瞥了一眼卧室锦绣熟睡的脸，想起刚刚……回拨时无人接听。

    沙发上自己手机却响了，接起是刘助理。

    “听着，最近别让锦绣看报纸、电视，上网，租房事情越快越好，最好24小时都黏在一起……”

    “秦——浩……”

    “他还好吧”没来的及说就被挂断了，慌张的关上了卧室大门，悄悄的打开电视静音模式不停调台。

    “与今日下午16点04分在天津又发生1号仓库长期高温塑料反应堆爆炸，从镜头前火烧云的现场再现，那么距离第一次爆炸还不到72个小时，据可靠消息，上海的秦氏集团ceo秦浩先生当时刚好在仓库附近，现被送入天津中心医院救治，截至到15点，死亡人增至50人，受伤人员加至150人……”

    关了红色按钮，抱着喵喵图案的抱枕。头埋得密不透风，呜咽声断断续续，手指被自己反复抠得破皮，浑身无力的走到自己卧室沉沉的倒下。

    慢慢回到了那个梦境中，受伤的小腿走了好久，走到了那个墓碑前，戴着草帽阿姨正在清扫锡纸灰，蹲下小身体捡起细碎玻璃渣下的黑白照片抱在胸口良久。

    强忍眼泪咬着薄唇，很重的“咚——”跪下，爬上几步靠在墓碑上低语“爸，那份信和保单我都收到了，我最近常想，如果你当时把真相告诉妈，早一点卖给广州的买家，阳台上那堆啤酒就不会被不小心被香烟头点燃爆炸，我们这个家还是完整的”

    瞥到了丢在地上的打火机，抽出口袋中的那封信纸加发货单点燃一起烧了，火苗窜的老高，她轻揉了眼开口。

    “妈，看见没，爸爸很努力在撑起这个家，他只是习惯了默默做事情，以后不能你们不能再吵架，代价太大了，太大……”

    出公墓的路很远，她却记得很清楚，左边一直走右拐七步再前行走到底，若有所思的想每个墓碑下住着一个人，爸妈或许哪天再想吵架，邻居们一人一句就够他们受的吧。

    抱着黑白照片先找了一家柯达照相馆补个相框，马路好像没有尽头，每到公车站就会瞧上半天站牌又继续前行，终于找到了熟悉81路，坐在最后排空调吹的瑟瑟发抖，到站衣服却干透了。

    清晰记得81路司机大叔说这是最后一班了，估摸也有十一点多了，叹了很长的气回了小区，本来想去奶奶医院，实在太晚了，会打扰其他爷爷奶奶睡觉。

    走进一楼自己的家，苦笑站在门口，烧得连门只剩下半截，黑漆漆的墙壁上有一个小手印的洞，她四岁学儿童画彩色笔用完了，就用手抠墙坚持了一个小时的成果，最后被爸爸买了墙纸遮盖住。

    每个角角落落都是回忆，抱着腿坐在阳台上仰望天空，乌云密布，蓝天星星月亮都没有……

    早晨肚子饿了买了最新鲜的早餐，一个包子豆浆喝一半，叔叔他们夫妻俩来了，还带了个穿黄衣服的女人，偶尔会拿出卷尺测量某一处面积，充满警惕躲到了角落去。

    “飞飞，以后你就住我们家，待会去保险公司，你就和那里叔叔问到监护人是不是你叔叔，你点点头就行了”

    躲过了那个女人的摸头，从很早以前就讨厌她，峰峰能吃两个鸡腿，她偶尔住他们家只能喝点鸡汤，偶尔能吃上一个鸡翅膀，总说姐姐让弟弟，不争不抢的大道理。

    保险公司工作人员交涉尾声，叔叔上厕所暂时离开，小女孩冷漠的和工作人员说“麻烦把这笔钱打进这个账号里，麻烦你了”

    那个是奶奶的银行卡，她未成年没法拥有属于守护自己东西，刚隐约听见黄衣服女人说两百万，她的小婶婶眉眼笑开的模样，隐约不安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除了这笔保单她可以做主放到一个只有她知道地方……

    额头冰凉的感觉很舒服，眉头舒展开来了，醒来却发现锦绣在晃悠几下拿起拧毛巾。

    “醒啦，你这大半夜够能折腾的，退烧宝用了两贴都不退，我最后听说酒精加凉水放额头能退烧”

    “躺着，今天别去店里了，昨天有我的电话吗，为什么在客厅的地毯上”

    飞飞挣扎起床的动作定住了，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搭上锦绣的肩开口“我手机没电了，借用一下，要不再借我一下，我昨天微信还没发完呢”

    抢过手机就躲到厕所间锁上门，删了来电记录，脸上满头大汗对着镜子看自己，嘴唇苍白发黑小片破损，头发凌乱伴有汗水臭臭的，整张脸都感觉凹进去失去生命力，眼睛红肿得像大核桃。打开莲蓬头洗澡，发抖的洗完后擦了身体包裹了一条浴巾走到洗衣机边，丢了脏衣服，点了快洗15分钟和烘干5分钟出门。

    瑟瑟发抖抱着喵喵抱枕发愣，锦绣端出早饭看得眉头紧皱，点了飞飞的脑门发飙起来。

    “叫我开个热水器要死呀，发烧傻了吧，以后还洗冷水澡看我不拿你就地正法”

    连打了三个喷嚏没回答，锦绣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诡异浅笑说“谁能重要到让我们飞飞躲到厕所发微信，不对，我们这里还有宽带吗？”

    一个包子塞住了锦绣的嘴，飞飞躲到餐桌上慢慢吃着血糯米粥，再看见她拿起手机遥控器准备开电视，狠扑拿起沙发抱枕丢沙包，最后成了沙包投人大战，等两人都不行了气喘吁吁的躺在沙发上不动弹。

    快九点了，拿起洗衣机的衣服换上，锦绣答应今天就上班到三点，下午去她学校拿行李，再陪她回家拿她的。

    飞飞故意说她人有些虚弱，拖着坐了出租车一路开到店铺，实在不敢做公交和轨交，一进门，陈刚和林欢竟然旁若无人的抱在一起，两人同时咳嗽了两声，再若无其事的高兴的打招呼。

    林欣突然把手指从两人眼前晃了晃，小声的甜蜜开口“陈刚说他炒股赚了点，两百万就差一点了，说先给我买个戒指私定终生”

    羞涩的蹦跳回陈刚边上，身边有自己爱的人做什么都好大概是这样子的吧！锦绣拿出包里的手机开了一眼屏幕负气的丢回，怎么连一条短信都没，以前再忙也不至于没有的。

    “糟糕，闹闹”锦绣想要掐死自己了，幸好刘叔管着，某个家伙还说要管就管两个，她管了估计丢哪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