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碎开在水缸之中，所有的画面就像是印刻在镜面之中被打碎了一般。水缸里的水面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能看到几条肥鱼在水中摇头摆尾。

    这些便是止留枯，墨城，与余伯投映到里面的记忆。

    全都是关于水香的记忆…

    可是，水香却始终无法在脑海中想起来自己曾经历过这些。

    只有一个画面她确信自己是真真切切的记得。

    那就是自己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那名女子，那名将自己用一片叶子包裹送出远方的女子。在水面之上她看到了，知道了那名女子名叫水仙蓝，是自己的的妹妹。

    还有就是她口中让自己来找的墨城，也就是此时身处的这座墨城。

    在看完这些之后，水香一言不发的站在水缸之前。

    按照刚才见到的画面，自己应该就是喝了那彼岸望穿之后将这些记忆给忘了个干净。

    良久之后，水香有些打颤的声音响起：“那，那仙蓝去哪了？你又为何改名为墨城。”

    “仙蓝在南海龙宫！”止留枯在说完这句之后微微将头低下。

    接着轩辕枯图盯着水香的双眼，一句一顿的说道：“因为你需要找到墨城！”

    今晚的这一切都来的是那般突然，却又是这般的所以然。

    即使自己的脑海中实在是找不到关于这几人任何的一丝记忆，可是水香却能感觉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的感觉一向很准。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忘记几乎所有事情之后，还能凭着感觉找到墨城…

    “我想去顾君湖看看。”

    说完水香就急冲冲的跑向门外，也不等止留枯与轩辕枯图反应过来就消失在大门之外。

    借着月光，水香在墨城的街道上一路小跑着。不一会的时间就出了墨城，朝郊外奔去。

    再一次来到顾君湖畔，水香站在了自己刚刚种下红豆不久的那片菜地之中。

    “天虞，你就在这里吗？”

    “那天是你给我托梦了吗？”

    那日，水香在梦中梦到的那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应该就是栏天虞无疑了。

    而那整个梦就是轩辕枯图先前回忆的栏天虞和水仙蓝分别时的场景。

    看着对岸那片梨林，想起梨林中的仙童貊梨。水香想起了栏天虞从荒涧中带出的那颗青梨。

    记得当初水仙蓝还想要将貊梨吃掉的场面。

    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可是，当自己失忆醒来之后。都过去三年了！整整三年！

    三年之中，自己不停的朝着南方前进。在冥冥之中有一股牵引将自己带到了墨城。

    她几乎忘掉了一切，一切关于自己以前的所有事情…

    就连她的爹爹水曜贤也一并忘却了。

    想起刚刚在画面中看到的那一幕，在自己喝下彼岸望穿之前曾问过自己一句话。

    “喝下去之后，我还能记得你这个爹爹吗？”

    现在，水香能够给自己答案了。答案就是，他也在水香的心中占了一席位置。因为水香已经记不起来他了…

    “相思？轩辕枯图是想让我替仙蓝为你种下相思吧？她此时为我孤寂的待在南海龙宫之中，而你为她躺在这冷冰冰的湖水之中…”

    “她，为你相思。而你，已经将你的相思用完了吗？都怪我！都怪我！”

    “要不是我，你们一定能将最后的那段日子好好的走完…”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水香在慢慢的靠近顾君湖岸边。

    当她说完之后，脚尖都已经悬出了了一些。

    滴答…滴答…

    一颗颗水滴落进湖中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夜月明，怎么会落下雨来。那是水香在落泪，她将自己的泪珠全都落进了顾君湖里面。

    “天虞，你还有灵吧！不然也不会托梦给我。”

    在那一场梦中，水香看到了一个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栏天虞。

    在他的眉宇之中掺着让人心疼的碎雨风尘，那仿佛是他身为一名神亘古以来的沧桑。在那一刻显露出来…

    他为水仙蓝抚琴，为她修筑梨林。然后躺在顾君湖中。

    他是在等人，等那个走过离亭不曾回来的人。

    因为栏天虞不愿水仙蓝在自己死后回来，所以他在万分不舍的送走水仙蓝之后，同时也希望她不再回来…

    水香在顾君湖前蹲了一夜，同时哭了一夜。

    她在为栏天虞而哭，也是在为水仙蓝而哭。

    而就在不远处，轩辕枯图和止留枯也就在这里站了一夜…

    当天边破晓的时候，水香绕过顾君湖走向了对岸的梨林之中。

    她找到了貊梨，和他在一座离亭外面说了很久的话。

    等到了中午时分才重新回到了墨城。

    水香用过止留枯刚刚做好的饭菜，然后将阁楼上的躺椅搬到了院子的天井之中。

    今日的阳光并不刺眼，晒在身上懒洋洋的。

    水香这个时候才将视线投到院子里那两处没有铺上黑石板的地方。

    在那里，原本栽种着两棵梧桐树的…

    水香在那夜过后基本上就很少出门了，而止留枯也搬回了城南九号照顾水香的生活。

    在这期间水香发现，来墨城的荒人越来越多。

    无意间她听到这么一则消息，那就是如今的西荒域荒君无道，大肆收刮天材地宝。搞得几乎所有的荒人都无法在生存下去，所以四处搬迁，很多都来到了墨城。

    从水香回到墨城之后，几乎每天的两点一线。只来回与顾君湖畔的那块菜地和城南九号之中。

    也不去余伯那里吃鱼了，原本说好的去书坊上课也食言了。最多偶尔会去一下梨林找貊梨聊天…

    就这样过了半年，进入了深秋时节。

    这一日，水香背着背篓正在采摘熟透的红豆。而余伯也在不远处钓鱼，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可是这份平静却被漫天的黄沙给打破了。

    远远地，满目的浑黄自西边而来，风卷残云一般的遮天蔽日。

    在见到这样的一副场景的时候，水香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坐在湖边假寐的余伯在见到这一幕之后，猛的飞向了高空悬浮在了墨城的郊外上空。

    就在同一时刻，止留枯和轩辕枯图也飞出了城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墨城居民也走了出来。

    水香远远的看到，在漫天的黄沙之中有几道人影闪现。都是一些熟悉的人。

    她看到了一袭米黄色长裙的闻人姊屏，在她身边两侧则是几乎同样衣装的牧青，还有牧竹。

    而一袭黑衣的瞳小彤也站在牧青的身旁。

    还有一抹蓝色也在牧竹的身边若隐若现。

    突然，水香浑身如遭雷击一般的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一抹蓝色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在回忆之中不停的出现。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每来一次顾君湖几乎都会想起这道身影。

    那就是在她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蓝色，站在牧竹身旁的赫然便是三年多没有见到的水仙蓝！

    水香不顾一切的朝那个方向奔去，装满了红豆的背篓一路撒下了许多的相思豆…

    “仙蓝！仙蓝！”

    这道嘶声裂肺般的叫喊似乎比呼啸的黄沙还要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人姊屏驾驭着黄沙停在了墨城之外与余伯和轩辕酷图等人对峙。

    在听到水香的呼喊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那处。

    “瞳余！将水香交出来！”

    闻人姊屏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余伯交出水香。

    余伯几人对于闻人姊屏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闻人姊屏身边的几人。

    止留枯此时飞在空中与水香的反应几乎一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仙蓝，你，过的还好吗？”

    如今的水仙蓝比起三年前略微有些发福，可是她的双颊只上却没有多少的血色。

    水仙蓝朝止留枯淡淡的笑了笑：“大师兄，对不起！谢谢你照顾大姐。”

    刚一见面，水仙蓝就对止留枯道歉。那是为三年前的一句话道歉。同时水仙蓝也以为这三年之中是止留枯将水香找到，并且一直在照顾她…

    “天虞呢？他离开了吗？你有没有给他熬彼岸望穿喝啊？”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水仙蓝依旧淡淡的微笑着。就像栏天虞平时笑的那样相同。

    “天虞，天虞他…”

    “够了！今天不是让你们来叙旧的！我要用她来交换水香！白跑一趟南海龙宫，就猜到她在这里！”

    闻人姊屏十分蛮横的打断了止留枯的话。

    “我愿意！我愿意！”

    从地面之上传来了水香的颤音，她已经来到了这块空地下方。而先前空中所有人的对话她也听的一清二楚，所以当闻人姊屏说出要用她来交换水仙蓝的时候她在地面上高声的喊着“我愿意！”

    原本还在地面上奔行的水香身体四周突然冒出了阵阵白雾将她包裹，淡淡的雾气环绕在她身边宛若一颗蚕茧，带着水香徐徐升空。

    “我愿意交换仙蓝！”

    “大姐，你记得我了吗？”

    在见到水香的那一刻，水仙蓝依旧还是在笑着，只不过眼角已多了两行清泪。

    “嗯！嗯！”

    “你知道天虞到哪里去了吗？好像再见他一面…”

    “大师兄为他熬了一碗彼岸望穿之后，我们就把他送到了一个凡间的村庄里去了。你要是想见他的话，我带你去！”

    “不了，既然他喝了彼岸望穿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漂浮在水香身旁的止留枯不知在何时微微的将头低了下去，他的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了些。水香和水仙蓝的对话，每一句都宛若是一柄见到剜在他的心头，疼的厉害。

    或许水香是早已料到水仙蓝不会去再见栏天虞，才编造了这样的一个谎言。才没有告诉她其实栏天虞就在不远处的顾君湖中，只不过他早已死去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