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香的那张脸此时显得很是呆滞，她不敢抚手去擦拭斑驳在两颊的泪痕。她怕越揉越多，多了的话，就连自己大大的眼眶也装不住了……

    回想起出现在水面上那张白眉白须，却英俊异常的老人。再看看身旁不远处躺在躺椅上面，那位同样是白眉白须，却苍老的不成样子的老人。水香的心便像是被一只调皮的刺猬在上面翻滚一样，疼的千疮百孔，疼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余伯的容颜大变，可是那依旧宛若是昆仑巅之上最白皑的雪画出来一般的直眉和长髯在告诉着水香，她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的他，那就是现在的余伯。

    水香的目光轻柔的好似月光绕在瞳余的脸上，仿佛是想要从那些深深的皱褶中找出到底是什么利器刻画出来的一样。

    岁月？那是对于那些凡人来说的魔障。对于向水香和瞳余这样的修者和魔族来说，岁月真的是指间的一捧轻沙。流走之后不会留下有任何的痕迹………

    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强大如瞳余这样的魔界一尊君王变作了此时躺在那处的老人。

    水香多么想在这个时候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双布满着朦胧混沌与星辰浮沉的眸子。可是余伯一直闭着眼皮，即使在睁眼之后，或许也不能看到了吧？

    好似看够了铺洒在余伯脸上的冷白月光吧，水香转头继续看向身前的水缸。眼风路过了厨房的那口酒缸，掠过了重新坐在地上的那道影子。

    ………………

    春季总是风雨月阳轮转交替的多姿多彩，昨日还是懒人一般的洋洋懒日。过了一夜却又飘起了牛毛细雨。仿佛是想要洗掉昨日递给人间的懒散，让人懒不起来。

    而水香却是真的懒在床上不起来了。

    暖和而柔软的绸锦绣花云被是止留枯从师门中带出来的，此时水香正紧紧的裹着云被好似一个粽子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砰砰的敲门声……“小香，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止留枯的声音从水香的房门外传来。

    被裹成一团的云被蠕动了两下，从里面传来了水香懒洋洋的声音：“胡说！被子都盖在我身上，哪里能晒到我！”

    她哪里又知道，其实今天没有太阳，有的只是串起青天白云的细细雨丝。

    雨线牵在黑瓦上，柔润无声。顺着瓦边流向屋檐滴滴答答的打在天井中。溅起来的水珠花儿湿了檐下的石阶，也打湿了摆在那处的长凳。

    一条一人长的长凳上面置着一盘油炝小白菜和一叠切成薄片的腌黄瓜。而水香和止留枯两人正各自捧着一碗稠稠的白米粥细细喝着。

    止留枯喝了一口粥，夹了一片腌黄瓜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难道我俩真要这样傻兮兮的待在这座城里？”

    水香看着屋檐下牵扯成线的雨丝：“那你说我们又能去到哪里呢？也不知道这次爹爹会不会揍我…哎…”

    “肯定会的！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喝粥一边闲聊，很快粥被喝尽看见了碗底。

    都说春雨缠绵，在屋檐缠成了线。却是在院中那对梧桐树上缠得不成了样子，被一片片叶割成了碎点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滴答滴答的在黑石板上碎开成了沫儿，也不知道想要钻到哪里去。

    “无聊啊！小枯你想个点子出来玩吧？”水香半倚在被止留枯搬到屋檐下的躺椅上面，看着一路上收集起来的戏本子看的有些无味起来。

    怀中抱着几本书从二楼阁楼走下来的止留枯没有理会水香，从那头走到了这头。

    “喏，这几本书还不错。”

    止留枯将怀中的书本都放到了水香身旁的案几上，然后径直的又走到了那一头走出了城南九号。

    水香将手中正拿着的戏本子合上，捡起了案几上新来报道的戏本。

    “梁祝，凤头钗，牛郎织女，白头吟。牛郎织女不就是天界上那对苦情的人儿吗？记得那些雀儿还是从南赡部洲飞去的，每年都要从云骨山的山头上飞过。”

    说着水香便先将那本书皮上写着牛郎织女的戏本重新放回到了案几上。

    “那就是你了吧！”

    水香从还剩下的三本书里面抽出了那本梁祝懒懒的翻着书页。

    渐渐的，水香将半倚的姿势换成了端坐。

    随着书页被水香越翻越多，翻的越来越快。她索性脱掉了脚上的软皮靴，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靠在了躺椅的背靠上。

    城南九号中雨点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小，悉悉索索翻书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密集。到了后来，雨过天晴不知从哪朵厚云里面重新钻出来金乌为院中架起了一道细细的彩虹桥。桥那头在天边，桥的这头在梧桐树间。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大厅处传来，原来是才买了一些新鲜食材的止留枯回来了。

    他先是将手中那把还在滴答的油纸伞靠在了门背处，然后看了一眼正入神看戏本子的水香便径直走进了厨房。袅袅的白烟越过七彩的桥面渐渐的升上了天，叮叮当当的声响响了又停。

    满头大汗一身油烟的止留枯用食盘子端着三菜一汤走到了院中梧桐树下的石桌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渍，抬头看了一眼炙白的太阳。止留枯心中想到：“这只该死的金乌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上午躲着不见人。现在又冒的这么欢。”

    现在的日头却是有些晒人，彩虹早就被晒开。院中的积水也升腾起了一些肉眼看不见的朦胧雾气。

    “小香！该吃饭了。”止留枯朝着躺椅上的水香喊了一句。

    “哦。”水香顺口回应了一句，却还是懒在躺椅上面不肯挪动。

    止留枯走进厨房拿出了碗筷：“小香！”

    “哦。”水香依然还是那样回了一句丝毫不见有任何动作。

    止留枯捂着额头，知道她又是犯了书瘾。

    走到屋檐下，止留枯抬起右手狠狠的朝水香的脑袋落了下去。一把抓住了藤椅的背沿处，丝毫不费力的就将藤椅连人举了起来。

    将水香放到了石桌前，然后止留枯便不再理会水香。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从菜盘子里扒拉了一些菜。就开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哒的一声止留枯放下了空碗，止留枯吃完了。随后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从他正面传来。

    这个时候水香才将手中的戏本子总面前挪开了一半，用一只手拿着。然后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拿起摆在面前的筷子。

    当这一册看完合上之后，水香也放下了筷子：“小枯，我们今后就先在这墨城住下来吧。以后我耕田来，你织布。”

    正伸手准备收拾残局的止留枯打了一个哆嗦：“你去耕田？我来织布？你不会来真的吧？”

    “你说呢？”水香那双大大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身子有些僵硬的止留枯，很明显的在告诉他自己做出决定的决心。

    “小香，我给你看本笑傲江湖吧，那里面没有耕田和织布…”

    止留枯抱着心中最后那一丁点的希望祈祷着水香能将注意打在自己说的这本书上。

    “一会我就去看哪里有卖织布机和犁头的地方。”

    终于，止留枯心里那最后一丝的希望之火被水香的这句话浇熄的是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