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泰特斯（titus）？”又踩了一脚烂泥的拉格伦（raglan）抱怨道，“我真的不认为下水道是个找东西的好地方。”

    泰特斯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镶在他肩甲上的猫眼萤石①散发着淡黄色的微光，光芒为潮湿的石壁上叠了一层颜色，使得上面的绿色粘液变得更加令人作呕。

    看着泰特斯用他的法杖挑开粘附在下水道侧壁上的一团秽物，拉格伦不禁想，要是泰特斯的老导师知道他这样使用法杖，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该爱惜你的法杖，”拉格伦可不喜欢在漆黑的环境下保持沉默，“你瞧瞧那些战士、刺客，哪一个不是把自己的武器磨得光亮。”

    泰特斯回过头，猫眼萤石照亮了他永远挂着怒意的脸，“等他们的刀剑同我们的法杖一样沦为装饰物的时候，你看他们还爱不爱惜！”泰特斯说着，又拿起法杖，往淹没脚踝的脏水里一阵乱戳，他懊恼地继续前行，口中抱怨着这十多年他一直在抱怨的东西，“魔法正在消亡，拉格伦，缺少魔能的法杖与树枝没有差别，一点儿也没有。”

    “下水道里就能找到魔能么……”拉格伦小声嘀咕。

    “你要是怕黑就趁早离开！”泰特斯低吼道。

    拉格伦自知拗不过前面这位一等法师——虽然那已是泰特斯十多年前的称号。拉格伦不由地怀念起当年的美好时光。那时候，加斯提斯②的火法师和霜法师还是势均力敌，有时霜法师甚至更胜一筹。霜法师的翘楚——一等法师泰特斯的大庄园就建立在两座巍峨的北部雪山之间，无尽的霜雪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法术魔能，也助长了他独断专行的坏脾气。

    那时的泰特斯风光无限，所以拉格伦完全能够理解，当巨龙在加斯提斯中部撕开一道峡谷为火法师供能，当冰霜法术魔能由于雪山的消失而耗尽，当所有的霜法师最终遭到驱逐的时候，泰特斯是多么挫败。

    拉格伦的视线跟随着前方晃动的荧光，它正照在泰特斯脑后日益增长的白发上，拉格伦不敢想象这些年泰特斯是怎样熬过来的。他魔怔似地四处寻找能够与火法师相匹敌的魔能，可是万能的霜火英灵啊，火法师们已然盘踞在那条终年冒着岩浆的熔岩峡谷旁，还有什么能够与之抗衡？

    拉格伦正万千感慨，下水道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听起来，像是某个庞然大物在这滩脏水里迈步。

    泰特斯伸出手，示意停止前行，“有动静。”他说着双手握起了法杖，不住地往前方的黑暗区域里戳戳探探。

    “或许是只老鼠。”拉格伦觉得泰特斯草木皆兵的模样很可笑，“相信我，泰特斯，除了我们，不会有别人愿意来这种地方观光。”

    “闭嘴，拉格伦！”泰特斯弓起身子，“可能是‘异物’！”

    又来了。拉格伦瘪瘪嘴，自从两年前泰特斯在弗瑞③南面的荒原村落听说了这个东西后，便发疯似地寻找着它的踪迹。在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言中，“异物”，是一群浑身充满血红色魔能的怪兽，它们来去无踪，一旦出现便会杀人于无形，死者满身血痕，血脉爆裂，死状极惨。

    拉格伦倒是被吓得不轻，可这位异想天开的一等法师居然嚷嚷着要去抓获“异物”，然后抽取它们身上的魔能，收归己用。

    他们一路追寻与异物有关的踪迹，整整两年的漫长蹲守，却终是两手空空。前不久，他们又在这个加斯提斯、弗瑞、诺亚提④三国交汇处的城市里打听到了相关消息。据说，这个名叫瑟罗夫的枢纽城市已发生了多起命案，受害者恰巧也是浑身血痕，血脉爆裂。

    但拉格伦并不对捕获异物抱有任何希望。不论流言描述得多么真切，除了死者，压根儿不会有人知道异物的确切模样，那些虚无的描述除了平添恐惧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听说瑟罗夫的主教红衫军和领主黄衫军已倾巢出动，却一无所获。连卫兵和赏金猎人都无法找到的可怕怪兽，他们两个缺少魔能的弱小法师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更别提还要“抓到”它们、“抽取”魔能，这种古老的禁忌法术早就随着远古的霜火法师⑤一起消失了。

    拉格伦实在不愿打击这位老法师，也无法言不由衷地认同他对于异物的执念，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静待所谓的“异物”找上门来。

    可是，前方空洞的黑暗里只有平静，连那只假想的老鼠都没有出现。

    “没准儿是落石呢……”拉格伦有点幸灾乐祸，只盼着泰特斯早点打消寻找异物的念头。

    但是这位一等法师实在是太执着了。“你的耳朵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了？”泰特斯讽刺道，“还是说你见过会走路踏水的落石？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下水道一定有问题！”

    拉格伦翻了个白眼，“拜托了，泰特斯，别神经兮兮的。”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是的，我们已经搜遍了地面上的角角落落，就差没有入侵领主城堡了。可是地面上没有，并不代表你就能从肮脏的下水道里翻出你想要的。瑟罗夫已经好多天没有发生命案，兴许你心心念念的‘异物’已经受够了这里，逃走了呢？”

    “受够这里的是你吧。”泰特斯点破他的心思，继而无比确信地说道，“异物没有走，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听着拉格伦，瑟罗夫是一座建立在旧城之上的新城，一半的旧城遗址被改造成了下水道，这里相当于一座地下城，是异物最佳的藏身之处……”

    “可这两年我们都不知道找了多少‘最佳藏身处’了！”拉格伦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坦白说，泰特斯，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或许我们应该学一学其他的霜法师，抽空学点拳脚功夫，或者是唱唱诗什么的，我们如果继续下去，那只会……”

    拉格伦打住了，他又一次听到了那声异响，这次的响动格外清晰，像是什么东西正走走停停，吸引他们俩继续逼近。

    “你现在还觉得那是老鼠或者落石吗？”泰特斯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他非但没有要逃走或者躲藏的意思，还加快了步子，小跑着往前赶去。

    拉格伦认为泰特斯绝对是丧失理智了，因为不论那个躲藏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从它发出的声音来判断，他们两个都对之无能为力。他想拦住泰特斯，可泰特斯已经带着他俩唯一的照明工具跑远了。拉格伦看到那点荧光渐渐飘走，在黑暗里向左拐入了某个未知的通道后，彻底不见了。

    就在微光消失后不久，那声异响也一起消失了。黑暗和寂静笼罩在拉格伦周围，他又气又急，头一次如此希望那位专断的一等法师能陪在自己身边。他抖着胆子慢步前行，在打了个趔趄后，又学着泰特斯的样子，拿起法杖，在前方的脏水里敲打探路。

    “泰特斯，你在哪？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拉格伦摸索着找到了左拐的通道，那里依旧是一片漆黑的沉静，没有微光，也没有泰特斯。

    往回走已经不太可能了，拉格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他默默地向霜火英灵们祈祷前面不会有更多岔路，同时把泛着腐臭味道的脏水踩出更大的声响——这样勉强能让他心安些。

    也许是英灵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在经历了几次拐角的碰撞后，拉格伦竟从下水道的墙角处发现了一团团发光的稀有藓类，他忍痛用心爱的法杖刮下了一些，并把它们裹在法杖的前端，让微弱的绿光照亮前方的路。

    “赞美霜火英灵们！”拉格伦发自内心地说。

    在发光藓类的帮忙下，拉格伦顺利地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发觉四周渐渐开阔，原本直径五六米的通道整个儿翻了一倍，顶上的石壁也高出许多。可下水道的环境根本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更加恶劣了。脚下粘稠恶心的积水被踩踏时不断发出咕咕声，深埋其中的腥臭味被解放出来，欢呼雀跃地钻进拉格伦的鼻子，教他忍不住干呕。

    “呕——该死……等我从这出去，我就跟那家伙分道扬镳！该死！”拉格伦正咒骂着，突然，他瞄到前方向右的拐角处有微光晃动，那种淡黄色的荧光简直和泰特斯肩甲上的猫眼萤石的光芒一模一样。

    “泰特斯！”他大叫着跑了过去，决心一定要面对面教训一下那个自以为是的一等法师，然后再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拉格伦兴奋地晃动着法杖，向那边冲过去，可就在碰触荧光的一瞬间，他的双腿却像被粘住似的，牢牢地固定在了拐角处。

    他一步也不敢向前了——他看到泰特斯，那个骄傲的老法师，正摇摇晃晃地悬挂在通道的墙壁上，一根法杖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死在那里，而那一张永远挂着怒意的脸上，不知怎么的，竟多出了一道道红色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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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猫眼萤石：采自加斯提斯矿山的稀有材料，像猫的眼睛一样能在黑暗的环境中发光。

    ②加斯提斯：位于福克提西斯大陆中部的国家，代表公正公正，五大国之一。

    ③弗瑞：位于福克提西斯大陆东面的国家，代表自由，五大国之一。

    ④诺亚提：位于福克提西斯大陆北面的国家，代表忠诚，五大国之一。

    ⑤霜火法师：远古时代能够同时驾驭冰霜和火焰魔法的人，貌似已经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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