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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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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西关地处西北,才过十一月,便已经下了两场大雪。

    一个穿鲜红狐领风氅的少女,驾着一匹雪白俊马停在平西城南校场街上的一家门面前,少女抬头看一眼土门前挑杆上挂着的斗大“酒”字皂棋,英眉微微一拧,对着坐在马后丫鬟打扮的少女问道:“袖儿,阿十就在这里?”

    袖儿点着头“嗯”了一声。

    红衣少女便旋身下马,几步上前,用手中的马鞭撩开门上厚厚的毡帘。

    帘子一掀开,一阵喧哗热闹就随着一股热气一道,扑面而来。

    少女无视客厅中,围坐着的一桌桌的人,直径向着最里面的一团人走去。

    拨开一层围站着的人,就看到人群中间,一张堆满土陶酒壶的圆桌边站了一个穿白锦缎棉制箭衣的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左手抱着一只酒壶,右手却提着一块醒木,一脚搁在一只矮凳上,微熏着脸,眉飞色舞的在讲《大楚英烈传》。

    说到高兴之处,或是喝彩声高时,少女就抱着酒壶喝上两口,清清嗓子,提声接着讲。

    红衣少女叹了口气,轻呵了声“让开”,就一手拉开挡在前面的一个彪形大汉,那大汉正听得高兴,不耐烦回头想要发作,看清来人之后,却立刻低了头,被这动静吸引的围观的人,看到红衣少女,也是一样的反应。

    “九姑娘。”一个穿着百夫长服制的青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在少女面前恭敬的拱手行礼。

    被称为九姑娘的红衣少女点点头,看一眼已经觉察瞧过来眼的白衣少女,一脸无奈。

    青年觉察出九姑娘面色变化,急忙上前欲解释道:“今日兄弟们休息,打了几只兔子,刚好在军营里面遇到十姑娘,所以……”

    红衣少女摆摆手,几步走到白衣少女面前,正要说话,只见那白衣少女,轻轻甩几下头,又眨眨眼,手上的酒壶一松,整个人就跌跌撞撞的倒下了。

    红衣少女用持鞭的手扶住白衣少女,扶了扶额,双手一擎,竟将白衣少女整个人横着抗在了肩上,正欲转身离开,又止步说道:“大将军今日回城,你们好自为之。”

    屋中的人听了这话,神色皆是一凛,目送少女离开之后,就都纷纷结账回军营去了。

    九姑娘出门,将肩上的人往马上一扔,对候在门外的丫鬟道:“袖儿,你赶紧回去先给夫人通个气,我带她转一圈醒醒酒再回府,免得撞上将军。”

    袖儿点头,撒开腿往着平西将军府的方向跑了。

    打算是这样打算的,可韩九拉着马才绕过一条街就正好碰上了,先行进城的韩靖和军医崔茗。

    韩九原本可以蒙混过去,但却未能逃过崔茗的一双毒眼,他一眼就认出了韩九马背上的人是韩大将军的小姨子沈晏心。

    “她又上哪儿胡闹去了?”现下韩靖才刚刚二十有四的年纪,但威仪气度却早已超出了这个年纪。

    韩九低着头,偷瞟了身后马背上的沈晏心一眼,解释道:“今日韩成他们打了兔子,叫了十娘子去吃,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两杯?”韩靖还未说话,他身侧的崔茗却先笑了,“我怎么还记得我这好徒儿海量又好酒,去年不是还将我府上的酒库撬了么?”

    韩九面色一沉,趴在马背上装醉的沈晏心更是有些装不下去了,原本她是怕韩九唠叨她,所以才想装醉糊弄过去的,现在被崔茗这么说,若是在装下去,只怕韩成那一群小子都要担上酗酒的罪名了。

    她推着马背跳下来,拌了两步,上前给韩靖请安,然后又瞪了崔茗一眼,崔茗这人医术兵法都是万里挑一,可就是一个毛病:记仇。

    去年沈晏心和韩成他们打赌打输了,就去他府上顺了瓶也不知是泡了什么药材的酒,然后就被他记了整整一年。

    韩靖肃着脸看了沈晏心与韩九一眼道:“回去换身衣服到武场去等着。”

    沈晏心倒吸一口气,不敢再吭声,急忙跟着韩九上马,二人飞似的就回府换了短衫裤装,束好手腕,将裤腿扎入黑靴,提了兵器就往着平西将军府后堂的练武场去了。

    她们两到时,练武场上已经站了三个人。

    这几人分别是韩家的五小姐,七小姐和韩靖叔父的庶四子韩屹。

    “看来今天要动真格的了。”沈晏心按了按太阳穴,在韩九耳边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去喝着什劳子的酒了,我的腿现在还是软的。”

    韩九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别说话,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担忧来。

    沈晏心看进眼里,又笑了笑道:“没事儿,按往常我也就和小阿屹对对招,应该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说着沈晏心看了站在对面的只有十岁的,矮她整整一个头的韩屹一眼。

    可惜啊她的算盘打错了,这次比试,韩靖亲自上阵指点。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输的很惨,练功懈怠加上今日醉酒的事,双罪并罚,她又理所当然的进了静省堂。

    外面夜色渐深,平西将军府一贯作息有律,上了晚牌之后,整个将军府就只有士兵巡弋的声音。

    沈晏心看着空空荡荡的静省堂,拉了拉膝盖下的蒲团,换了个坐地的姿势。

    她敲着跪麻了的双膝,在这只有锵然锁甲声点缀的寒夜中,静想着过去的几年。

    她今年十五岁,来平西关已有七年。

    在来平西关之前,她从未想过今天的自己竟会是这个样子。

    上一世她嫁给韩靖之后,韩靖在京城为她姐姐暗暗守了三年丧,三年之后,韩靖虽依旧任职平西大将军,但府邸却在京城,即便发生战事,韩靖出征,她和韩府的一群妾氏,也都是在京城将军府中生活。

    而这一世,从她姐姐嫁入韩府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得和上一世截然不同。

    她到平西关七年,这七年韩靖待她与韩家女儿无二,一样的吃穿用度,一样的严格教养。

    韩家几代为将,家中女儿也都是习武从军的,就如韩九,不过比沈晏心大了一岁多一点,不但已随韩靖上过几次战场,更多次担任运送粮草到前方战营的重任。

    就连只有十岁的韩屹,年后开始也要跟着去军营了。

    而沈晏心虽不是韩家人,但韩靖依旧安排她去军医处帮忙,为的就是让她能更好的融入韩家。军营中的兄弟和韩家上下,更是按着韩家的排序叫她十姑娘,一点都没有将她当成外人。

    这几年韩靖在她心中也渐渐的从上一世的丈夫变成姐夫,再变成亦兄亦父一样的存在。

    这虽是好事,但这位“父兄”实在也是太严格了一些。

    如果说她刚来平西关的时候,刻意避开韩靖,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多少有些介怀上一世的事,那现在她会绕着韩靖走,却是因为实在有些害怕韩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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