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一天，刘备也没有来。

    后来，问了经常与他一起的朋友，对方告诉我，昨晚刘备在街边吃大排档，突然接了一个电话，似乎信号不好，说去一边说话，然后，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一个男人，手持菜刀，一刀砍断了他的咽喉。

    刘备连声都没发出一声，就倒了下去。

    大排档的人乱作一团，等到警察赶来的时候，杀人犯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来不及惊恐，我问刘备的手机在何处，对方告诉我，没人在意。可能是被哪个路人捡走了。

    我立刻就明白：是那个杀人犯。

    因为再次拨号过去，对方没有问我是谁，而是问，在哪里。

    他在找我。

    他在找我们。

    找我们这群，在仓库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又因为年龄不满十四岁而逍遥法外的罪人。

    我再次感到了害怕。

    因为我记得，那天在仓库，对方其中一个人，被打到失去意识，另一个大块头指着出手最狠的刘备和冯玉策大喊，绝对不让他们好死。

    而半个月后，冯玉策跳楼，刘备被割喉。

    不，那不是跳楼。

    冯玉策，没有道理跳楼。

    一定是那个人。

    现在，他来找我了。

    来找我们了。

    －－－

    那天之后，我拒绝去学校，整天呆在家中，像只畏首畏尾的小老鼠。

    无论父亲怎样劝说，我绝对不打开房门。

    三天后，父亲放弃了劝说，一日三餐放在门外，等我自己调节心态。

    我蜷缩在床上，抱着双膝，打开手机。

    那是在冯玉策坠楼当晚，发送到我手机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被套上了五彩斑斓的各种衣服，跪在雪地里。

    尽管如此，还是美得惊人。

    我只有这个念头。

    不管怎样，美人终究是美人，哪怕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推下楼顶，哪怕那张面孔因为惊恐而变形。

    在我眼中，依旧是美人。

    发送照片的手机号码，曾经属于冯玉策。

    而刘备的手机，不翼而飞。

    下一个，就是我。

    我不会坐以待毙。

    换手机，搬家，休学，然后，去医院。

    做手术的医生是二哥帮我联系的。

    是的，我整容了，所以沈微琪再次见我时没有认出是我。

    我必须与过去完全斩断关系。

    完全斩断。

    手术恢复期时，爸爸将我送去爷爷老家，每天和八哥一起上山放羊，顺便调节心情。

    没有带手机去，也没有任何娱乐，每天日复一日望着天边的云彩，等着日落。

    直到我准备好了，决定重新回来。

    我很感谢爸爸在那个关键时期没有追问我原因，而是给予我最大限度的信任——那种，接近放纵的信任，并非任何一个父母都能做得出来。

    但是爸爸做到了。

    再次回家，一切都是新的。

    新的房子，新的生活环境，新的学校。

    原本，连名字也想改掉，但是妈妈不惜远隔重洋打来电话禁止我改名字——据说是因为给我起名字的，已经去世多年的姥爷给妈妈托梦了。

    不管是多么荒诞的理由，总之最后没有改名字，还继续顶着这个被季冬云一见面就说与性格完全不同的名字，生活着。

    说起来，他如何知道我这名字名不副实呢？

    －－－

    “以前他还在这边的时候，和我说起过你。”

    季冬云抬着头，看天上的云。

    我有点吃惊：“冯玉策说过我？”

    “对。说你与普通的女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像个男孩子，是个特别的人。”

    我撇嘴：“还真不是什么好评价。”

    “被他用特别来形容，不好？”

    “像男孩子的话，是把我看成同性朋友了吧。可我喜欢他啊。”

    季冬云看看我，没有说话。

    我住了口。

    季冬云现在的心情，我大概能够理解。

    当年我喜欢冯玉策，可他把我当朋友。

    现在季冬云说单恋我，虽然没有表态，但我至今也没有接受，他保持缄默，以朋友为名，继续与我交往。

    仿佛昨日重现。

    “还是。。。不一样的。”我转过头，“我和你约定好了，强子无怒，秋以为期。而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季冬云轻轻摇头：“不说这个了。问题是，那条短信是谁发给你的。”

    “是一个，绝对不可能还活着的人。”

    “刘备？”

    我点头。

    季冬云猜测：“他的手机不是被人拿走了？或许是对方——”“那为何这两年来只发短信，不出现在我面前？明明连我新换的手机号都能调查到，想要杀了我，也很容易吧！”

    我打了个寒战。

    “还是说，他们是**，在享受玩弄猎物的快感。”

    季冬云喝光了自己的饮料，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将易拉罐精准丢进垃圾桶，双手撑着草地，仰起头，望着满天红霞：“或许，并不是那些人。”

    “还能有谁？”

    “谁知道呢。在未来结束的那一天之前，谁都不知道。”

    季冬云的话，让我忽然搞不懂了。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两年来第一次和别人说这种事，心里舒服了很多。

    “你呢？国中的时候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我问季冬云。

    他笑眯眯的，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反问我：“你觉得呢？”

    “应该有。”

    “连你都有，我怎么会没有。”

    “什么叫做连我都有？我很差吗！”

    “看脸的话，还好。至于脾气——女侠饶命！”

    我的拳头，擦着季冬云的鼻尖挥过去，险些命中面门。

    季冬云捂着鼻子，无奈得笑笑：“算了。分班之前，能这样相处的时刻也不多了。”

    气氛立刻伤感起来。

    是啊，分班的时候，到了。

    －－－

    五月中旬，按照惯例，开始分班。

    关于文理科的选择，我一直很纠结。

    我喜欢文科，但是理科的成绩似乎更好一点。况且，这个社会还是需要理科的人才更多一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擅长理科的女生去学理科，尤其是偏向于研究理论方面的理科，都是有很大优势的。

    可我喜欢文科。

    这种纯粹出于个人主观感觉，不能进行量化分析的情感，让我无法立刻做出决定。于是我去征求父母的意见。

    妈妈直接问我要不要出国，爸爸的意思是，跟随自己的心。

    我觉得，第一个方案略生猛，第二个方案太怂——我要是知道自己的心，还用得着纠结吗？

    晚上我给季冬云发短信，他的回答是，选择文科。

    我有点意外，因为季冬云要选理科，我还以为他会建议我也选择理科。

    季冬云的理由是，理科班女生少，像我这样成绩好，家世好，长得不怎么安全的女生，在理科班一定会被很多男生追，到时候他的竞争对手不要太多，还是去男生少的文科班吧。

    只有季冬云这样的外星人，才能编出这么一套奇怪的理论。

    这算什么理由啊。我想着，用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马虎态度参加完文科的三门考试，然后专心应对理科考试。

    可是，就在成绩出来的前一天，我改变了主意，还是选择文科。

    理由很简单。

    每年学校都会招收一部分特长生，以艺术生和体育生为主，这些学生都会被统一分配到两个班里去——也就是说，那个班里出现美丽的人的概率，远远高过其他班。

    而今年那些人要去的班级，是文科三班和四班。

    所以，我去了文科班。

    而且，是称得上那所学校建校以来，最值得大书一笔的，风云班级。

    我那被强制走上正轨的高中生活，因为我单纯幼稚的选择，风云再起。

    而且，直接影响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