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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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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后,我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工作的,可程之初却执意要陪着我,我被公司开除这事儿其实与他爸毫无干系,可她却始终感觉对我有些愧疚,我拒绝不了她,也就只好让她陪着,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那么孤独。

    我应聘的每一家公司,在面试上都得到了他们的认同,这令我信心十足,可过后接到他们电话之时,却又产生极大反差,都是给我一些无端的理由来拒绝我。刚开始我还不以为意,认为或许他们找到了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可经程之初查阅内部情况之后我才知道,我已被业内所有公司列入黑名单了。

    凭什么!我不止一次地想对这个社会大喊,此刻,我已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弱势群体,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强权面前,又有谁来替我主持正义?我本怀着一颗善良纯洁的心来建设这个社会,却无奈被那腐烂的黑色扎得千疮百孔。

    有天下午,羽凡突然找到我。

    “发生这种事,怎么不跟我讲?”他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事”我假意装糊涂。

    “别他妈掩着了,程之初都跟我讲了,谁他娘那么大胆子,敢对你这样!老子削死他!”

    “别听人家瞎说,我这只是一时失意。”我绝不会将事情的内幕告诉羽凡,否则结果将会更加严重。

    “那到底是谁?你跟我说,我告诉我爸,让我爸弄死他!”羽凡为我愤愤不平,可他哪知道,自己口声声骂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哎呀,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成都那么大,还没我个容身之处?反正好长时间没修过长假了,也算给自己放放假,放松放松。”我笑着说道。

    “哎!随便你了,顽固的东西,我不跟你多废话了,反正哥今天把话撂这了,谁要敢欺负你,哥跟他玩儿命!”

    “好啦,好啦,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别老跟墩子一样,整天不把自己小命当一回事儿。”

    “那个损货,他能跟我相提并论?”羽凡笑着说道。

    “唉,你还别说,我是好久都没见着他了,他最近干嘛呢?”

    “谁知道啊,跟那王倩小日子过得,该是去哪个世外桃源男耕女织了吧,不过前不久他还问我借钱来着。”

    “他问你借钱?他干嘛?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还能有啥,把那小娘子肚子弄大了呗。”

    “打——打掉了?”

    “废话!就他现在这状况,无房无车,还敢生下来?”

    我有很久没有听到关于怀孕、堕胎这类词汇了,我也差不多忘记小晓曾有过这种经历,对于我而言,这本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不过我却早已将它忘记,感觉从未发生过一样,因为我真的爱她,根本不在意她的过去。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期望以此麻醉我那被忧愁浸泡太久的神经。

    找不到工作已令我极度烦躁,却没想到有比这更让人愤恨的事情等待着我。

    那天我仍一无所获,没有一家公司肯为我亮绿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多,邱小哓早已回来,可屋内却异常安静,这令我有些惊奇,平日里她都是笑呵呵地观看着电视节目,今天怎么会突然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那里?

    “怎么啦?发什么呆呢?”我问道。

    “没什么。”小晓摇摇头,但我已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这其中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莫非——”我嬉笑着说。

    “莫非什么?”小晓以为我看穿了她的心思,惊讶地望着我。

    “莫非你大姨妈来了,让你心烦意乱?”这话虽不中听,却是调节气氛的良方秘药,使得小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你个小屁孩儿还懂大姨妈啊?”小晓笑着说道。

    “废话,哥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中老年妇女。”

    “瞧你那样儿,你就吹吧。”

    “诶,我怎么就算不到你到底遇到什么困扰了呢,要不说来听听?”我说道。

    “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问题。”小晓叹着气。

    “怎么了?被领导骂了?这是常有的事,你得学会忍受。”

    “如果我有明确的错误被人指责,那我也觉得不冤枉,活该,但最近我工作一直非常努力,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领导总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而且——”

    “而且什么?”我紧张地问道。

    “有消息说,我会被调往甘孜。”

    “甘孜?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甘孜为四川西部的贫困县,主要为藏族居民,交通不发达,高原河谷气候,寒冷干燥,这对于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而言,无异于发配边疆。

    “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靠吗?”我问道。

    “我们书记的秘书,跟我关系特别好,是她告诉我的,说组织上有这个考虑。”

    “凭什么啊,无缘无故地就把你调到山里去?”我愤恨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真要被调去那边,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晓满脸忧愁,接着,她突然转过头对我说道:“对了,要不我们找找刘叔?看看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小晓不提刘叔还罢,这一提才让我突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刚开始工作,勤勤恳恳,这必定能得到领导的重视,而大家对她态度的转变,全然是因为那个幕后黑手,他说过不会给我简单平静的生活,而小晓却正是我简单生活中的一部分,这招棋下得如此阴险狡诈,直刺我心窝,令我措手不及。

    “小晓,你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吗?”我认真地问道。

    “当然,这份工作让我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通过它,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小晓回答道。

    看着小晓那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揭露那个站在她背后手持匕首的黑影正是刘羽凡的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好不容易树起的信心,怎能在此画上句号。

    我并没有给小晓任何答复,因为我实在不愿向那个狡诈的人妥协,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对于我个人而言,我并不畏惧强权,大不了让我回家放牛耕田,可小晓的状况却与我完全不同,她要养活自己,要养活蚯蚓,我不敢保证刘叔不会向蚯蚓痛下黑手,那些为达目标不折手段的人着实令人胆颤,很明显,如果我再继续执意抗衡,受到伤害的人将不光只有我一个,刘叔如一头猛兽,咬住了我的软肋,因为他知道,唯有采取如此方式才会令我屈服。

    慢慢的,我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这是我极不愿见到的画面,正如刘叔所言,我能给小晓什么?让她相信我会努力?我会给她所想要的一切?如今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多么的可笑,现实总会露出残酷的一面,某些东西并非努力了就会有所成就,刘叔只一根手指头足以压得我气踹嘘嘘,毫无翻身之力。我怕到头来,因我对爱的欲望和贪婪,连累到更多人,那种背上枷锁和负担的爱,我实在抗不起来,何况刘家财大气粗,只手遮天,而刘羽凡又重情重义,种种前置因素将我步步逼退,我实在找不出一个让自己不妥协的理由。

    但,为什么我想着想着,泪却如泉涌,滴滴坠入枕头;为什么我想着想着,心却如刀割,一阵阵绞痛……

    整整一夜煎熬,令我疲惫至极,眼圈乌黑,一下巴胡渣子,满脸忧愁。摇晃于城市的公交车内,我的心充满了纠结与矛盾,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选择,我变得优柔寡断,左右为难,不敢轻易作出任何抉择,我妄图像往常一般继续闪躲,可此次,似乎已再无供我逃避跻身的缝隙,我惊慌失措,左顾右盼,最终才发现,前方已无路可寻,唯一的出路只能是选择转身,与那场大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波正面交锋。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谈过一次恋爱,即便暗恋过某个女生,那也只是像贼一般偷偷地将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更谈不上至死不渝。我与邱小晓并未确立任何关系,如果不是在医院里那场无厘头的邂逅,茫茫苍穹,我们也只能形同陌人,擦肩而过。但,就在那一天,无助的她偏偏遇上了爱管闲事的我,这不就正是所谓的缘分?假若这是上天的旨意,那我应该微笑着闭上眼睛,用手指在额头和胸膛之间滑出一个漂亮的十字,以感谢上帝的恩赐,并虔诚地念上一句——阿门!但,事实却截然不同,上帝给我指出了这条宽敞、伴着花香的幽径,我本以为自己可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却没想到这条希望之路愈走愈窄,越来越泥泞,到如今,前方只剩下一断深不见底的山崖。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东西,包括感情在内,何况我与小晓还并未开始,那浅尝辄止的爱,对我来说太不公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不甘心亲手为这份夭折的爱祭上一朵白色的小花,我不愿见她穿上别人定做的婚纱,不愿她每天醒来后躺在别人的床上,更不愿她挺着肚子唠叨着不属于我的家常。可,我又能为我的爱做点什么呢?

    我急需一个知己,希望他能倾听我的心声,让我尽情发泄内心的污浊,也能帮我分担这个秘密,令我不再独自承受那份痛苦。刘羽凡,他是整场戏的当事人,所以聆听者的身份一定不可以是他,墩子,大老粗一个,跟他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细数自己的朋友圈,最终只能锁定一个人——程之初。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拨通了程之初的电话,约她出来,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

    她来时,我已在那呆坐了很久。

    “怎么样?有公司联系你吗?”程之初坐到我对面,将包放到一旁。

    我摇摇头。

    她对我露出同情与怜悯:“没事儿,慢慢来,我就不信哪个公司不爱惜人才!”

    我苦涩地微笑。

    “你说你得罪那人还真够缺德,非要把你弄到这种地步,真损!”

    “其实,这都是羽凡他爸做的。”我本就打算将一切告诉程之初,所以我并不想绕弯子,直接讲给程之初听。

    “你——你说什么?我没听——听错吧?”程之初被我突然的一句话弄得目瞪口呆,如遇晴天霹雳。

    “对,你没听错,就是刘羽凡他爸?”我长吁了一口气,讲出了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总算舒服多了。

    “可,可为什么呀?”程之初怀疑地望着我。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搅动着咖啡,然后大喝了一口,苦得令我舌尖直发抖。

    “没事,你慢慢讲,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只是你不愿意说,所以我也不敢多问,既然今天都到这地步了,来吧,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尽管往我身上灌吧。”

    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事还得从一个人开始讲起。”

    “谁?”

    “邱小晓。”

    “小晓,她怎么了?难道她跟这件事也有什么关联?”

    “其实,其实她并不是我表妹。“

    我以为我的话会令程之初瞠目,可没想到她却只是捋了捋鬓发,然后淡然地笑了笑。

    “你难道不惊讶?“我惊讶地问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程之初微笑着说道。

    “什——什么?你知道?谁告诉你的?“这反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人告诉我,第一次去你家,第一次见到邱小晓时,我就已经明了,你和她的眼神告诉我你们并非兄妹关系。”

    “那,你为什么没有?”

    “你是说拆穿你们?”程之初笑了笑说道:“没那个必要,何况你们必定有难言之隐,所以我也只能作个聪明的糊涂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拙劣的演技难为情,看来很多事情已瞒不住她,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将这所有的一切讲给她听,包括我是怎么认识邱小晓的,我们之间目前是何种关系,现在又面临了什么样的境地,一切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

    大约一个多小时,我用语言编织成所有的故事呈现在她眼前,程之初没有打断我的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的确是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么多秘密。”程之初感叹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一样。”

    “羽凡他爸,怎么会是这种人!太——太阴险了。“

    “为了儿子的幸福,我倒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程之初微笑着问道。

    “你问,”

    “你介意邱小晓曾经为别的男人剁过胎吗?”

    我笑着说道:“你觉得呢!”

    “噢,那我明白了。”

    “今天约你来,我就是想问问你,我到底该怎么做?如果我继续跟她在一起,那她必定会受到牵连;但如果选择离开,我又不忍心亲手撕碎这份感情。”我无奈地说道。

    程之初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是你想得太多,当然,我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建议,毕竟每个人的生活追求不同,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是邱小晓,那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块儿!”

    “可——。”

    “可什么可,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这是老天的恩赐,他的职责是安排你们相遇,剩下的就得靠你们自己努力,你应该知足了,某些人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对的人。当然,生活中的确会存在很多小插曲,这得看你如何去面对,不经历考验的爱那都不算爱!”

    程之初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上帝不可能眷顾我一辈子,能够遇到邱小晓,这已然是对我最大的恩赐,我不敢再奢望什么,后面的路得靠我自己去走,即便前方是刀山,是火海,我也要背着邱小晓趟过去。

    那天,我与程之初作了心与心的交流,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女人走进我的内心,带着绷带和药膏,替我包扎着伤口。

    正当我们聊得欢畅的时候,我接到了小晓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很低沉,我隐约能听到一丝哽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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