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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该隐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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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尚宇端着惠若琪递给他的纸杯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像小猫似的一口一口喝着他自己带来的波尔多红酒,却什么话都不说。

    惠若琪叹了口气,自己远远地坐到另一侧的沙发扶手上玩手机。半天了见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终于忍不住了,“明明你家有一整柜子的高级酒杯,却跑到我这儿来用纸杯喝,你这样真的对得起你这瓶红酒吗?”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纸杯。

    “朴尚宇,我已经不是你的家教了,也不想掺合进你们家的事,而且现在我也没什么需要威胁你的。所以如果你想喝酒,完全可以回学校找一帮哥们儿一起喝个痛快,而不用委屈地坐在我家的廉价沙发上……”

    “你哭了?”

    这回轮到惠若琪说不出话了,她干咳了两声,最后却只说了句:“与你无关。”

    朴尚宇的手微微一抖,杯里的红酒泼了些在茶几上。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惠若琪看得有些不忍心,又加了句:“真的与今天的事情无关,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上厨房拿了抹布擦掉茶几上的酒渍,回到厨房清洗抹布时朴尚宇静静地跟了过来,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的头垂着,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身后说,“别辞职,一小时两百块钱的兼职不好找的。”

    惠若琪无语自嘲地一笑,刚想反驳就听见他又用更低的声音嘟囔着说:“你走了,下次我发烧的时候谁来管我死活?”

    惠若琪扔掉手里的抹布,转过身望着他,他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低地垂着头,就连平日里飞扬跋扈的眉毛也无力地耷拉着。

    “朴尚宇,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就算是只冲着你的这张脸,外面也会有大把大把的人争着来照顾你的。”

    “可我不喜欢那种随时被人算计的感觉。我喜欢待在你身边,感觉很舒服,很自在。”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刚才在泰民哥面前为什么会那么说,对不起。”

    看着他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惠若琪除了叹气也就只剩下叹气。

    她坐回沙发上,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些红酒,一口便灌了下去,只觉得一团火从舌尖顺着食道一直烧到了胃里,眉毛顿时挤出了一个“川”字。

    “你以为用茶杯像喝白开水一样地往嘴里灌就对得起这瓶酒了吗?”朴尚宇走到她身旁坐下,伸出手帮她顺了顺背,也端起纸杯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

    “为什么要帮我?”他突然问她。

    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酒,许久才说:“同病相怜吧。”

    看着他皱眉看着自己,她自嘲地一笑说:“真的。”

    “我小的时候脾气又臭又硬,父母和外公外婆他们都很不喜欢我,我亲近的人可以说就只有我的姐姐和邻居家的隽哥。

    我的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但是骨子里很倔强。而我,骨子里很倔强,偏偏个性上表现出来的也很倔强。遇到事情,姐姐总是能够处理得很圆滑,可我,却只会一根筋地坚持,完全不会变通。

    那个时候,姐姐和隽哥就像是遮在我头顶上的两把保护伞,尤其是隽哥。每次我和男同学因为争执升级而打起来的时候,他都只能无奈地过来帮我挡着。

    因为我,他总是受伤,而每次他受完伤,姐姐都会温柔地帮他包扎伤口,轻轻地用嘴帮他吹着,问他‘疼不疼’。而我,就只会倔强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不知所措。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在我还只是个初中生的时候,隽哥向姐姐表白了,而我的心,碎了。我默默地在远处看着他们牵手、拥抱、亲吻,一直看了好几年。

    所以看到你,我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她抬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胸口闷得有些窒息。

    思绪仿佛回到校园——苍翠的乔木,枝叶繁茂得有如华盖,路灯安静地发散着暖黄的光芒,风吹过,轻轻扬起姐姐的裙角和隽哥的发梢。她靠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都闭着双眼,沉醉得如同一幅画。

    那时的她就站在远处呆呆地望着他们两人,憧憬着、幻想着、心如刀绞着,奢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够替换掉姐姐的那个位置,被那个人揽在臂弯中,温柔地对待。

    可是,奢望注定了只是奢望。

    他的头靠了过来,“你现在还爱着他吗?”

    惠若琪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手伸过来将她的身子扳正,一脸认真地说:“让我们一起忘了他们吧。你帮我忘了敏贞,我帮你忘了隽哥。”

    惠若琪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我不想忘记隽哥,也不能忘记他。”

    她抬起头,越过他的肩望向窗外的星空,“他死了。就在四年前,我终于向他告白的那天,他开车出了车祸。”

    沉默如黑夜般降临,暖光笼罩的客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一双手轻轻捧起了惠若琪的脸,她透过被水帘覆盖的双眼,见到他的脸慢慢靠近,唇落在了她的额头处。

    “不要哭,那不是你的错。”她听见他说。

    “是我的错,他和姐姐一定很恨我。他们两个都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可我却害得他们阴阳相隔。”

    “不会的,相信我。”

    他的唇慢慢下移,从眉弓到眼角再到面颊,最后含着她的眼泪轻轻覆在了她的唇瓣上,蜻蜓点水地一碰便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紧的拥抱。

    “我所认识的琪是个温柔的善良的人,他们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朴尚宇,……”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惠若琪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腰,除了四年前隽哥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外,四年来头一次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许久后,她才从他的怀中直起身来,从他手中接过纸巾擦干了眼泪。

    “朴尚宇,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没想到第一个知道的人居然是你。”

    “也好,这样一来你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以后我就可以随时威胁你了。”朴尚宇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这会儿已经可以笑出来了。

    倒是惠若琪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本来今天晚上需要安慰的人明明是朴尚宇,可最后却变成了他来安慰自己了。她歉意地看了眼他被她的眼泪浸湿了肩窝和领子的t恤,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

    “怎么会,我现在觉得心情好多了。”朴尚宇拿起他的纸杯又喝了口酒,又补刀了句:“主要是看到有人比我还惨,我突然就觉得心里好过多了。”

    “你!”惠若琪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痛得他哀叫一声,“喂,大姐,你这叫做过河拆桥!”

    “闭嘴!这么晚了,你妈喊你回家睡觉了。”惠若琪站起来,重新将红酒塞好递给他,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朴尚宇抱着酒走到门口,突然有些忸怩地回过头来红着脸低声说:“今天晚上我只是看你伤心,所以,所以,我对你并不是……”

    “放心吧,我不会误会什么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有什么想法。我对你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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